再醒来时,他已经身处医院。
简单的疲劳和睡眠剥夺对他而言无关痛痒。
但严重的高烧引起的旧病复发和数不清的并发症正一点一点消磨着他的生命力。
谁让他非要冒着雨跑回家呢?
抢那么半个小时时间又有什么意义呢。
喜鸢并没有想这么多。
久违的安眠让他觉得畅快极了。
他躺在病床上,悄悄注视着一旁座椅上削着苹果的晴鹊。
“晴鹊……”喜鸢弱弱地抬起手。
“哦,你醒了。”晴鹊微微偏过头来,“很遗憾你没有死掉吧。毕竟只是小小的发烧根本难为不住你。”
“诶?”喜鸢愣愣地看着少女喝她手中的苹果。
“这个,想吃?”
喜鸢虚弱地点点头。
他对苹果不感兴趣。
但他想吃妹妹亲手给他削的苹果。
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有一点点得寸进尺得想法———让晴鹊亲手喂给他。
少有的期待在少年心中滋生。
他等待着。
等待着外冷里热的傲娇的妹妹有所举动。
他了解她。
“抱一丝讷,不是削给你的。其实吧,我是刚刚才到,实话实说没有也不想再这里待太久。主要是来付一下医药费,然后告诉你几件事。
首先呢,因为你在月考时昏迷了,所以当次考试的时候成绩按零分处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就是比平常少个一百来分吧。毫无疑问的,你的奖学金没有了哦。”
说到这里,晴鹊还俏皮地舔了舔手中的苹果,无视着病床上呼吸困难的喜鸢继续说下去。
“其次还有个不太重要的事情顺便告诉你。我已经想好了要逃离这里啦!逃离你和那个狗东西,我知道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啦!所以,祝福,捆绑,锁死!反正你也长得这么娇弱可爱,从小娘里娘气的真特么孝顺啊,既然你这辈子是要留在老不死的身边了,你不如直接嫁给他得了。以后有需求让他直接去了找你吧,我特么不伺候他啦!”
一边说着,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着苹果,仿佛好几天没吃饭似的。
大概不是仿佛。
最后剩下一个干瘪的苹果核丢在喜鸢床上,晴鹊小手一挥从病房中溜了出去。
“嗯……”喜鸢微微皱起眉头,“我……”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他静静德看着窗外。
目光又缓缓转向床边。
喜鸢伸出双手抓起呗啃得不成样子的苹果核,拿到面前,用力嗅了嗅,然后直接塞进了口中。
没有任何咀嚼行为就直接咽下了肚子。
嘴角不停地抽搐着。
好……恶心。
好吧,他或许只是想单纯地恶心自己一下?
喜鸢爬下床,奔出门去,找到医院前台。
“小妹妹,你病得不轻哦。没有人带的话你自己是不能回去的。”
喜鸢布满血丝的双眸正对着年轻医生。
“让我走。”他轻声说着,右手深入口袋。
医生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往后退了几步。
“当然,我们霓虹法律最重要的就是灵活变通,我觉得你很健康可以直接出院了!”
“当然,谢谢您,医生。”少年默默地收起刚刚探出衣袖的亮银闪闪的犀利的锯齿状刀尖。
匆匆地离开医院。
青雁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口。
哦吼,差点交代在这了。
跟这群疯批打交道,还是先泯灭良心才好。
唉,这真假难分的妄境,到底何时是个头呢。
人生如戏,且过且糊弄。
……
此时正是傍晚,喜鸢没有选择回家,而是直奔学校赶上了第三节晚自习下课。
他一身乱糟糟地走进教室,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喂,你,真的在考场累得昏迷了?”
喜鸢刚一回到座位上,坐在他正后方的女生就关心地询问道。
喜鸢微微偏动脑袋,眼前是一个极其陌生的女生,喜鸢肯定自己不认识她。
“嗯……”他只是麻木地点点头。
“妈耶,他的表情好吓人啊,他会不会报复我把我吃了!”
青禾被喜鸢呆滞的神色吓了一跳,赶忙抓起同桌女生的手。
“唔……呜呜?!报复?什么报复?我做过什么事情……嘛……”喜鸢的意识有些涣散,心不在焉地问道。
“喂,你忘记了?我就是上次那个……额,怼你的那个……就黑板报那次。”
“黑板报那次嘛……我没印象了。不好意思。”
闻言,反倒是青禾自己有些惭愧了。
她还担心人家报复头捏,人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嘛。
“我就说嘛,席羽,我就开一个小玩笑,呃……我不就是义正言辞地教训了他一番嘛!他怎么会记恨我呢。”
被她唤作席羽得小姑娘却表现的有些失落。
这她也能忘记?看来还不够。
席羽暗自想到。
不过……
喜鸢酱今天的状态看起来的确不太好的样子讷。还要不要欺负欺负她呢?
要不关心她一下?
可是我们这么这么坚强的喜鸢酱真的需要人关心嘛,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诶,糟糕的性格也是一大萌点捏!
对了,等会马上就会出成绩了,缺考四门的喜鸢酱拿到成绩单后会是什么反应呢?好奇诶。
席羽胡思乱想着,手中的试卷被揉成一团。
“喂!席羽,席羽!喂,喂!”耳边传来某聒噪生物的叫唤声。
席羽掩饰起思绪被打断的不耐与烦躁,微笑着看向邻桌这个烦人的生物。
“…………就是…………”
青——禾?
嗯。
一个没有教养礼貌的同时缺乏生存技巧的蠢货啦。
如果不是因为同桌,大概只会是又一个被她暗中玩弄的对象吧?
不过也没差啦。
没有防备心,好糊弄,正义感还挺强。
很适合做她的好闺蜜捏。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喂,喂?你欠费了还是掉线了?”
“好啦好啦,上课就消停一会儿吧。”
“唔……也是。”
青禾不再好意思打扰席羽自习,于是只好一个人藏在课本后面悄悄玩起鼓气游戏。
喜鸢的周围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他的大脑空空的,引以为傲的智慧全都扔进了考试的垃圾桶里,以祈求从其中换来一点发霉的面包。
直到现在呢,里面就只有垃圾了。
当老师将密密麻麻的成绩单顺次分发到他手中时,喜鸢感到一丝迷茫。
如此这样,下个月该如何过呢。
和家人一起被赶出出租房?一起露宿街头,一起翻垃圾桶,一起乞讨度日?
怎样都好,他无所谓啦,只要有家人陪伴在身边就行?
甚至,有一点儿期待?
不顾老师的关心和全班同学们惊讶的目光,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咧开一个微笑。
皮笑肉不笑。
有些瘆人?
那又如何。
放学后,少年怀揣着忐忑的心思收拾着书包。
“喂……喜鸢?你……还好吗?老师说他接到你医院里医生的电话……你可能有一点,就是,精神上的疾病哦?你还好吗?”
青禾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废话,这一看就很不好吧!
她在心中暗自想到。
仔细想想,喜鸢平时为人虽然冷漠,但是也从来不惹是生非,成绩好但不张扬,相貌也很出众(这点要狠狠得加分哦)……好像也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不满都是从哪里来的呢……上次的口嗨会不会伤了他的自尊心啊,虽然强占功劳确实不太好,但是……有什么原因吗。就比如……他的家境确实不好呢。
还有……诶诶诶,为什么席羽老是在我这里说他的坏话呢?
“我?我应该看起来不太好吧。嗯,我先走了。”喜鸢如同自言自语一般从青禾身侧走过。
“哦……好……”看着孤零零走出教室的少年,青禾不知怎的有些可怜他。
至于精神病什么的,回去问一下哥哥吧,他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实打实的专业精神病哦)。
如此想着,青禾独自走上回家的道路。
席羽慢吞吞德收拾着书包。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傻乎乎的总是等她一起回家的青禾今天居然先自己溜走了!
可恶的家伙,被自己养的宠物抛弃什么的,我不要面子的吗!
少女暗暗生气。
拎着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喜鸢的脚步轻健,精神愉快。
他忽然想起妹妹在医院中说过的话。
“晴鹊想要逃离我们?放她在外体验人生也未尝不可吧。反正很快就会回来的。”他理所当然地想着。
毕竟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霓虹,一个初中肄业的少女很难活过半个月。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
嗯。
少年幻想着和父亲一起快乐地捡垃圾的美好图景。
“父亲在家中宅久了,也是时候出来锻炼一下了?毕竟妈妈说过要监督他锻炼身体嘛。”
他来到家门前,轻敲大门。
三声无人应答。
“咚。”
“咚咚。”
“咚咚咚!”
少年的掌心冒出汗水。
他的手紧紧握住钥匙柄。
屋内隐约传来的,
潮水的流淌声,
野兽的低吼声,
“不是妹妹的声音。”
他对母亲和妹妹的声音很熟悉。
都有一种柔和中和着疯狂的美感。
这个,没有。
没有一点美感的嘶吼。
畜牲。
他毫不犹豫地打开门锁,闯了进去。
打开灯,客厅里一片狼藉。
他所尊敬的父亲大人,此时,衣冠不整的——或者说简直没有衣冠地哧溜躺在地上………
喜鸢对他身旁的东西没有兴趣。
他可以确认的唯一一件事情——父亲已经背叛母亲了。
头疼……
父亲……
房东太太……
少年的手中有什么东西在二人眼中隐约闪光。
不需要解释了…………
两坨肥腻的垃圾。
不太好处理的。
呵……
呵呵…………
少年瘫倒在一摊又一滩的污浊的混流中。
血液,汗液,水和别的什么东西。
他累了。
姑且,先让他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