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的某天,这段文字将再次被广为传徜徉诵:
“无垠世界,众生徜徉。
光影相对,永恒无息。
大陆翳影,蠢蠢欲动。
新生隆光,统御余众。”
每至秘日庆典的前昔,整个阿卡迪亚总是大为兴奋,流言四起。
凡是有关于密林中魔女的事迹,人们都对此津津乐道。不知从何时起,她住进了位临阿卡迪亚的秘林中,有关于她的经历越发被神化,且在众人心中根深蒂固。
比如驯服林中的各类野兽和异形种,搭救迷途的人们并与他们交易珍奇药草和药剂之类。密林中从不缺机缘,可更不乏暗藏的危机。所以鲜有人愿赌命去探索未知。
自从魔女带来了魔法和庇护之后,位临北境的阿卡迪亚发展迅速,人们生活和乐并每年为她举办庆典。
不管魔女本人和老一辈人怎么说,大家都愿意相信无所不能的魔女在密林中藏有不尽的、暗含伟力的宝藏。至于她曾设计抵挡一群食尸鬼,或者在雪山之巅斩杀恶龙之类的传闻更是不胜枚举。
少有魔法师和冒险者深入密林想寻找魔女,一探究竟。总会被魔女五花大绑进麻袋里,然后扔回城去(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戏称为麻袋贼,这一词汇如今也被用于形容不自量力的人)。
如果一些功绩跟捕风捉影的传闻还不足以让其闻名遐迩,那她还有不老的容颜可供惊叹。据老一辈中见过魔女的人所说,她这些年来没有半点改变。似乎“岁月催人老”这句话落在她身上时打了个滑一样。
总之,且不论这些传闻将如何在秘日庆典前夕达到高潮。今夜,魔女艾伊尔·莱拉将迎来特别的客人。
月夜,清冷的月光抛下云端。阿卡迪亚罕见的万户闭门,全无声息,更没半点灯火。屋檐楼舍俱在,只落个清清戚戚。
阿卡迪亚的正上空,一道淡淡的翳影度过月头。随后,如同失重般轻飘飘窜入密林中。
月光照见那身影的主人,他身材很高大;灰白脸色,皱纹间展露出疲态;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像围巾一般裹起他半张脸孔;一身脏破的长斗篷拖地,气息紊乱,略显狼狈。拨开他大把的胡子就可以看到怀抱中的婴孩。
他拨开迷雾,轻轻跨过沿途的木丛。随幽幽蝉鸣踏上小径,如同吹过草地的风一样静悄悄隐没在黑暗里。老者不一会儿便寻见间古朴的小屋,他嗅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药香。默默用发白的指节叩响房门。
“咚…咚…”
少女的身影紧随拖沓的脚步声探出门缝。艾伊尔·莱拉这位声名赫赫的魔女,正裹起长袍,散发披肩,迷蒙着眸子看向对方。转而绷起脸色来,微皱眉头,用眼光冲老者打量起来。
片刻后,魔女道“亚瑟·穆恩,好久不见。但你不是来叙旧的吧?”艾伊尔将亚瑟请进屋中,轻抿一口茶水,注意起亚瑟怀抱中的女婴。道:“这孩子是?”婴儿白嫩的皮肤微透着红,气息和缓,在襁褓里面安睡着。其额头上弯弯如月的印迹引人注目。
亚瑟抚一抚那大把胡子,回望一眼屋外。深邃的黑暗,已经被室内壁炉的火光遮挡。他沉默了,只有噼啪的燃烧声和坩埚内沸腾的咕噜声充斥其间。一会儿后,老者道:“这一纪循环的高潮要开始了,我与那人的交锋落的个两败俱伤。他比以前虚弱多了,可我最后只带回了这个孩子”
这样一种说法在有资历的法师中已成共识,即世界意志的存在。
法师们意识到世界意志存在的过程并不漫长。人们在感官中所经验到的事物,无不处于流变中。却在多样性中有着统一。正如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因为“新的水流不断涌到你身上。”迷惑的是,它既变得不同于以往,又依然保持原样。尽管新的河水不断涌入,人们踏进的还是“同一条”河流。
一个人在成年和幼时仍是同一个人。事物因变化而呈现出不同的形式,可在流变的过程中,依然具有某些始终相同的东西。所以变化的过程并不是杂乱无章的,而存在着某种“理性。”这便是世界意志的一部分。
世界正如一团永恒的活火,它的燃烧和熄灭自有“分寸。”这平衡的分寸同样体现在光明和黑暗上。魔鬼的死亡将招致一个更强大的魔鬼填补空缺,英雄的逝去意味着将有其他新生的英雄接过重担。这样一次循环被称为“一纪。”
那魔女闻此,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一滞,茶水不免浸出杯沿两滴。她面色略带阴沉。正如得知敌军早已兵临城下的骑士一样。压下心绪,舒缓心神。道:“明白了,我会做我力所能及的事。但你半夜到访,不止如此吧?”说着,将目光投向那女婴。
“正是如此。”老法师答到,“这事情恐怕要比你我所能料想到的还要危险的多。我本不必打扰你的,但我想内部已经出现了奸细…请容我不便多说。”
“那人手能伸这么长?可以确定吗?”
“确凿无疑,只是缺乏关键证据。所以恐怕世界之大,也容不下这孩子有半点安宁了。未来她的生命中只会是冲突反复,波折不断。我认为只有拥有如此魔法造诣的你,才能将这孩子深藏起来,并给予正确的引导。”火光映照出亚瑟的影子越发高大,随火光扭曲,几乎笼罩了整个房间。
魔女蹙眉。“你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我隐居在这太久了…”
“是啊,我知晓你的顾虑。他的力量极其强大,强大到我起初根本不敢去想,强大到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来说如同一场浩劫。哪怕最睿智的智者,也无法为我们的前途下个令人安心的定论。”
亚瑟顿了顿,继续道:“你确实沉寂太久了,我无意搅扰你半分安宁。但我们哪一个不是早在一开始,就明晰了自己的结局?你不正…”
艾伊尔打断了他:“我明白的,正是要搏出让这安宁可以在各族之间长存的世界。可我们之中却依然滋生了叛徒,到头来,我们不过是这世界的拙劣监管者……罢了,将这孩子交给我吧。”
她蹑手蹑脚地接过孩子,对女婴额上弯弯如月的印记愣的出神。
“哗啦…哗啦…”屋外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掺杂在壁炉声和咕噜的炼药声中。二人默默对视,空气似乎有些粘滞起来,诡异的气氛在此间无休止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