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同学们,在经历过这场战役之后呢,德川家康便成功敲定了幕府的基柱,一段充满传奇色彩的历史事件呢,也就这样开启了……”
我懈怠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弯起一只手肘撑在桌面那摊开的历史课本上,百无聊赖地把下颌顶在手掌上,也不在意有没有把书页弄皱。
打了个哈欠,我把视线从站在黑板前的老师身上移开,运镜似的移向了窗外。从这里,正好可以越过那片竹林,远眺那宽阔无边的大海。
教室前方“唰啦唰啦”的粉笔声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很快便无法再闯入我的思绪中了。
这便是我最喜欢的历史课。
老师的声音慵懒而低沉,粉笔撞击黑板的声音绵软而无力,就连头顶总是吱吱作响的摇头电风扇,此刻都显得没那么烦人了。
就像台上那胡子拉碴的人字拖大叔老师一样像个老古董般的历史课,是可以和我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和谐共生的好课。
海风调皮地撩起我额前的一小撮刘海,微醺的感觉让我舒服极了。
说到底,我就是喜欢这样托着脑袋半眯着眼眺望窗外的盛夏美景。无论何时,这都会给我带来一种幸福的感觉。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感觉到自己和世界的某种“羁绊”吧……
总感觉,心中有种想要一口气说出“这种美景就由我来守护”的豪言壮志呢……
唉呀……突然好想成为视野中茫茫碧海里的那条小小的帆船,自由自在地驶向想要前往的远方……
但,我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罢了。
我诞生在这座小岛上,从那天起,我便认定我这一生与这座小岛已然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
所谓自由、所谓诗和远方,这些都不是我追逐的目标。我的家,永远都是这座甚至连正式名字都没有的小岛。
我爱它。发自内心地,深深地爱着它。
思绪飞回17年前……
我出现在这里。
毫无征兆地,我就这么凭空“出现”在这座小岛上。
我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就这么孤零零的降落在这个世界上……
啊,对了。关于我的身世,很多年前我曾一再缠着十六幡爷爷,套出了一点线索——
“每年冬至时节,咱们神社……都会遵循祖上流传下来雷打不动的规则,举办一年一度的冬至祭典……这些天冬空你也看见了吧,大张旗鼓地……毕竟也是这座十六幡天照神社一年里最重要的活动嘛……其实,祭典主要的活动就在于供奉天照神,来祈求祂的阳光庇护……这也没办法,毕竟咱们这里一到冬至时节就连日阴云大雪,成天见不到日光……所以啊,从我祖先开始,一直都延续着这名为‘奉天祭’的祭典,在祭典上咱们就得燃放各色各样、预先请岛上居民们写好祁愿词的花火,以此来求得天照神的普照……去年也是这样,还记得去年的小冬空望着花火那目瞪口呆的小笨蛋模样呢……呵呵……”
爷爷慈祥地摸着我的头,一边露出少了几颗的牙齿呵呵笑着,一边摸着那雪白的长须。
明天就是冬至,就是“奉天祭”的日子。更巧的是,那正是我的诞生日。
“爷爷,你能跟我说说,”我天真的仰望着爷爷那布满皱纹的脸,用稚嫩的嗓音开口问道:”我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呢?“
“看来小冬空长大啦,有些事瞒不住你喽~好吧……你可要听好咯……六年前奉天祭那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夜幕里一片阴云也没有,原本应该下的鹅毛大雪也转变为纷飞的细雪。那晚,月光从来没有那么皎洁过,夜空也从来没有那么清寂过……就好像,预示着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儿会发生似的。当明月悬挂在天幕正中央的时候……我指挥着神社的大家准时打响锣鼓,提醒聚集在神社旁那个小广场附近的岛民们燃放花火的时间到了。霎时间,一朵朵盛开的绚烂花火在夜空中炸开,原本寂寥的夜空瞬间亮得五彩缤纷……照理说这种场面我这老头看了几十年早已不会惊讶,但……不知为何,那天的花火好像特别特别的美、特别特别的灿烂,有一瞬间竟让我看得呆愣住了……”
爷爷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继续缓缓说道:“那个时候,我好像甚至有些失去神智似的,在越来越绚烂的花火指引下迈步走向神社的后山……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在不知不觉间爬上后山,一直爬到山顶那片杂草丛生的空地,慢慢迈步走向空地中心那个荒废了许多年的鸟居。回过神的时候,我在山坡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声听到了一声响亮婴儿的啼哭,从我头上传来。说来也巧,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最大、最闪耀的烟火在空中炸开了,喷射出来的焰火啊,把神社周边一整片地区通通照得亮如白昼。嘛……找理说人群那么喧闹,花火绽放的声势又是那么浩大,区区婴儿啼哭应该会被淹没才对吧……然而,我就是听到了。我抬起头,你猜猜怎么找?一个用毛毯裹住的婴儿躺在堆满积雪的鸟居顶上,面色还挺红润的……我心想,一个婴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可见,这个婴儿必定不简单……就是这样,我急匆匆地让人搬来梯子,风风火火地把你抱下来了……”
我的名字,就是爷爷为了纪念那天我的出现而取的。
至于后来我是怎样怎样被抚养大的,又是怎样怎样慢慢长大的,便从爷爷口中娓娓道来。
还记得爷爷当时说,六岁的我应该懂事了,便把这事告诉了我,作为我六岁生日的礼物。
引用前文: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但,我有一个温暖的家。
“我家是这座小岛,我的家人是爷爷和神社的各位,还有岛上的大家。我爱大家,也爱这座小岛……所以,我想给小岛取名叫作‘冬空的港湾’——因为今天老师说,家就是温暖的港湾。”
这是我小时候的一篇日记,现在想想,这小岛名取得还蛮别致的。
呐……总而言之,这便是我的故事,我就是这么随性地“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
帆船不知何时已经驶出我的视野范围了……
学校就是这么个神奇的地方,时间在这里有时过得慢吞吞的,有时又过得飞快。
我们的青春,就在这个神奇的地方悄悄地跑过。
视线重新聚焦,讲台上粉笔的敲击声又重新闯入我的脑海中。
窗外的风景,不知不觉已经笼罩在夕阳的红晕中了。
“哈~啊……”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把脑袋从手掌上抬起来,望向教室前那个邋遢的中年教师。
久未动弹的手肘传来了轻微的麻痹感。
教师似乎也是同样睡眼惺忪。此刻的他用尽全力般在黑板上写下最后一个字,然后胜利似的重重合上历史课本。
他偷偷低头望了下手表,嘴角止不住地微微翘了起来。
下课铃准时响了起来。
“好!今天的课上到这里,放学!”
用完全不符合他那种中年大叔的朝气蓬勃的声音这样说道,老师一个箭步便闪出了教室。
我伸了个懒腰。
“叮铃叮铃~”铃声仍在校舍回荡着,课室外的走廊也开始热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