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赫莫托,一个业余侦探。
虽然近年来的薪水不多,但好在我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我对这辛福的生活充满无限感激。但那个晚上!一切都毁了,我的家也随着那场大火被烧毁了。我一直都活在幻想之中,我竟然一直生活在幻象之中!天主,救赎我吧,救赎你受难的子民吧!
我盯着眼前的报纸,嘴里咬着笔头。
暖黄的灯光照耀着笔记上潦草的字迹。
鲁伽 面包店店主 27年三月一日失踪于家内
莎恩·伯罗斯 全职主妇 27年三月二日 失踪于跳蚤市场
“何人所为?命案再现!警司何用?”
我看着报纸上加粗的黑色标题有些恍惚。这帮蠢蛋真令人头大,乌鸦嘴又在那里瞎叫唤,怎么警司的礼金怎么还没送到嘴里。伴着轻盈的脚步声,房门扣响,结束了我的游思。房门开了一小半,蒂西的脑袋从外探了进来。“赫,休息一会吧。你已经把自己闷在书房里两个小时了。”蒂西,我的最爱,是我的最爱。
我看着蒂西的温柔的目光,辩解道“蒂西,我不是很疲倦,让我……”
蒂西的小短眉毛微皱,“赫,”她不满的嘟囔,走近书桌。她微凉的双手握住我的手腕,柔声说道“不可以拒绝哦,我已经准备了点心和红茶”,她将我从座位上拉起来,轻推着我的后背,催促我离开。
我与蒂西相识在大学的冬季,她是东边来的移民,我爱蒂西,真的,我发誓,瞧见她的第一眼,我就沦陷了在她那琉璃般的绿色双眸中。她修的是神学,我修的是法学。但我总是抓住机会就和她上同一节课,一块吃饭,在西潘谷地一起仰望星空。露营的帐篷里,我们依偎在一起,我吻了她的脸颊和她的绿眸。
毕业,我们就结婚。
第四年,就是今年,我们有了一个小家伙。
“瞧啊,这个胖小子真舒服。”我拨弄着迪安的嘟嘟嘴,他张开没长牙的小嘴,想吸吮我的指头。蒂西拍了一下我的右手,随即搂着我的肩膀,依靠在我的怀里。大雨打在窗子上,啪嗒啪嗒地作响,壁炉里燃烧的木柴发出爆裂声,我们保持着沉默。过了一晌。蒂西轻声说道“这样的好日子能有多久呢?”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忧愁。我搂紧她的身体“明天会更好,亲爱的。我们会一直辛福地活着”。
早上,昨夜的雨还在下。
我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是加纳市的常态。左边的被子被掀起一角,蒂西在做早餐,我闻到了煎肉肠的香味,迪安这小胖子很令人省心,不哭不闹。在这样宁静的生活中,我得到了莫大的慰藉。“赫!起来。我在厨房。有你的电话。”房门外传来蒂西的高声。我抓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挣扎着起身。
我穿着未换的睡袍走出卧室,房门一开,就听见一阵急促刺耳的铃声。我快步走向电话机,拿起话筒,
“这里是赫莫托。”
那头传来熟悉的低沉声。
“我是胡安,赫,尸体找到了,赶快来警司。”
“天主保佑,这该死的案子终于有些线索了。我马上来!”我兴奋地睁大眼睛,雀跃的嚷道。
挂断电话,我冲进卧室换衣服,又冲出来。
蒂西从厨房走出,一手拿着铲子,一手端着煎锅。她关切看着我,略带着担忧。
我朝她摆摆手,顺手拿起盘子里的烤面包片,叼在嘴里。穿上好衣帽架上的大衣,蹬蹬皮鞋。打开铁门,向警司的方向奔去。
细雨顺着发根流向我的后脑勺,我抹了抹前额的雨水,注视前方,小心地避开前方的水坑。水仙街的小摊小贩过往不管什么时候,总是顽强地出摊。但由于近日失踪案的影响,人们在阴雨天都窝在家里。蒂西把我们一家照顾得很好,使我们每日享受到新鲜的蔬菜和肉类。可惜今晚大概又不能准点回家了。回过神,我又仔细回忆起失踪案的共同之处,试图找出什么线索。
鲁迦,算是我的熟人,我常常陪着蒂西去他的面包店里采购。鲁迦的脸红润,肥胖的体型与他的笑眯眯的双眼结合在一起。没人会想到他能与谁结下什么仇怨。
莎恩,报社的编辑,胡安的情人。她生性高傲,像一只喜欢摆威风的孔雀,总是领着一帮仆人,堵在警司大门前。带着民意的女斗士总是站在正确的大方向上,又有谁会想刺杀一个无关紧要的英雄呢。
当我正想着的时候,后方忽然窜出一架黑色的四轮马车。疾驰的车轮激起污水飞溅,我慌忙向道路侧边躲闪。“狗屎,”我暗骂了一句。加纳市的富人也是一群自私自利的混账东西。要不是这群吸血鬼疯狂榨取大家的血汗,哪里会培养出犯罪的温床。我平复有些激动的情绪,看看左腕上的手表的分针。我要是不想看到胡安摆着臭脸,只能抄近道了。
往左侧转身,踏着水坑。朝着一处阴暗小巷跑去。
警司大门前,我向坐在安保室里老头埃劳德微微致意,他匆忙地向我做了个食指向下的手势。
两步跨过台阶,我推开大门,来到警司内。
“嗡……嗡……嗡……”的电话声轰炸着我的脑袋,警员们如同一只只被激怒的流浪狗,大声咆哮着。天主救救我吧,这该死的地方,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呆,我绝对不会让迪安这小子精修法学。我痛苦地捂着双耳,向大厅里侧的拐角楼梯跑去
我大力扣着负一层的铁门,大声喊道:“胡安!”
大门刚露出一道细缝,一股冷气就瞬时冲出。我顾不得这些,急不可耐地钻进铁门内。
悬灯发出白色的冷光,赤裸裸地照射在左右桌上的两道尸体。胡安递给我一双手套,一副口罩。穿戴整齐后,胡安指了指左边,我凑了过去。胡安将覆在尸体上方一层白布揭开,这具身体呈现着鱼肚白,我的视线向隆起的肚子扫去,几层赘肉与肥胖者毫无差异,我抬起头,看了一眼胡安。我开始上手,触碰尸体的肚脐眼的刹那,我感受到了异样,奇怪?这触感是死人所具有的吗?他的皮肤紧致嫩滑,犹如花季的少女。感受皮肤的弹力,我用力往下按压,却没有任何阻碍,一直压到最底部。同时,肚脐周围鼓了起来。我压住心里的疑惑,捏住他的下颚,打开嘴巴。狗屎!我心里暗骂了一句,悬灯正对着他的头部,强烈的光线侵入黑暗,我看的十分清晰,他的咽喉被一层软白的组织密封着,正在像杜蛎一样蠕动着。
胡安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向莎恩的尸体走去。莎恩的尸体已经进行了解刨,我或许不该认为这是一具尸体,准确的说,这是一张紧致的全套人皮,只是漏了气,翻开身体两侧的皮肤,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器官,好像真的就仅仅只有一张保留着人类外表的皮套。胡安拍拍我后背,我们一同退了出去。
办公室,胡安关上隔音门。打开抽屉,将两张照片扔在桌上,两手互搭在大臂上。我拿起照片,仔细端详起来。
两具尸体,惨白的肚子上都烙着一道黑色的图案。
看起来刻画的是一道半睁的眼睛,瞳孔中间嵌着一个血红的菱形。
胡安锐利的鹰眼注视着我,发出他那低沉浑厚的声音:“赫,你还记得森伯教授对我们最后说的话吗?”他顿了顿,重复那晚老森伯对我们发出强烈的警告:“加纳的腐朽面具即将坠落,邪神的加纳要被它的主人收回,逃吧,孩子们,快逃离这片土地吧!“森伯在第二天清晨被发现吊死在学院的柳树林。我重新回忆起森伯那副极度惊惧的神情,他来回地在客厅踱步,拿着烟斗的右手不住地颤抖,总是无声地蠕动着嘴唇。胡安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森伯教授,把它的私人笔记交给了我,叫我拉上你一块赶紧逃命。可你已经要结婚了,你一向是不会为这种事情所阻挠的。“他又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不巧的是,笔记尾页上正好有着尸体上的图案,下面写着:邪神从东方的迷雾中回归,加纳成为关闭的牢笼。内面的迦南倒转,群魔涌出地面“胡安的语气像在做葬礼上的讣告,周围的空气散发着几分冷意。”赫,这世界上存在超自然的力量吗,“胡安像在问我,好像在问着自己。片刻,他回过神来,拆开放在左上角的档案袋。拿出里面的信息表,摆在我面前”这里是近十年的流民信息卡,鲁迦和莎恩都是来自东边的移民。森伯教授笔记里的东方引起了我的兴趣,昨晚,我重新整理了流民的信息,我发现一些非常怪异的现象。“胡安指着信息表里的原在地一栏,我向下扫视,清一色的东方,没有任何详细的地址。”并且,以往失踪案除去已被定为谋杀性质的案件之外,都是这些“东方来客”,“我的视线顺着胡安手指看向下一栏,又是清一色的失踪。恩达斯,三年前第一件悬而未决的失踪案,克塞昂,修根……我的脑海浮现起一道道过往报纸上的剪影。
我……
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惧,像掉入冰窟一样浑身发冷,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作响。我有一种立马失去一切的空虚感。”赫!“胡安的手指关节扣着桌子,两条粗粗的黑眉拧成一团”蒂西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孩子,叫莱斯。“胡安的双眼仿佛摄取这我的灵魂,令我不敢直视。我将头转向窗外,”我知道了,胡安。“静默的空气把时间杀死三十秒。我缓缓站起身,”今天晚上我会问问蒂西,给你打电话。“胡安点点头,保持着沉默。我打开门,逃了出去。
游魂一般游荡在大街上,我感到身体有一阵一阵的寒冷袭来。我扯扯衣领,裹紧身体。我满脑子倒是蒂西,蒂西,蒂西。天哪!我的理智在我大脑里冲撞,寻找事实。理性和爱的冲突要把,马上要把我大脑撕裂了!我狠狠踢向旁边的垃圾桶,脚尖立马传来剧痛。我蹲下来,捂着脑袋,失声痛哭。
过了一会,我收拾好情绪,看了看表——五点一刻。我还能赶上晚餐。
我走在石板路上,我的家离我只有三十米的距离,我看见屋子亮起了暖黄的灯光。我机械地迈着步子,向家走去。
拧开门把手,家里的暖气驱散着我的寒冷,蒂西匆匆从厨房中走了出,向我走来。她翡翠绿的双眼,紧紧盯着我的头发。”赫!你出门都没有带伞,瞧你这副丢了魂的样子,一定染上感冒了。“她替我脱下大衣,拿来拖鞋。推着我前往浴室。她温柔的声音软化着我的心灵:”我放好了热水,衣服放在架子上。“蒂西,我没有感冒,我只是有些冷,我爱你,真的。我在心底默念。
我瘫在浴缸里,看着缓缓上升的水蒸气发怔。蒂西不喜欢我碰她的肚子,因为她说不想让我看到腹部的疤痕。蒂西,不愿谈及东边的过往,她恐惧儿时的生活。蒂西,从不在晚上出门,她怕黑。我和蒂西总是在准时在十点半睡觉,脑袋好涨,我把脑袋沉入温暖的水中,不想再思考。
”赫!出来吃饭啦“蒂西的身影显露在浴室的大门上。”你可别洗糊涂了哦。“我双手撑着浴缸边缘,艰难地站起。
我走向餐桌,接过递过来的刀叉,蒂西穿着淡黄色毛呢背心,双手撑着下巴,向我微笑。今晚是蒂西特别准备的果香牛排,为了学会这道菜,蒂西,向格里希太太讨教了许久。我切下一片,放入嘴中,”怎么样?“蒂西急切地问我。我陶醉地闭上双眼,”完美,蒂西你也是完美的女人。“。蒂西的面颊发红,伸过手来,作势捏住我的鼻子。我抓住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绿眸。僵住了半响
”怎么啦,赫?“蒂西轻声问道,有些惊慌。我迅速放开她的手,朝她摇了摇头。”蒂西,今天我去警司找胡安,他向我诉苦,他乡下的未婚妻患了重病,他们本该今年就要订婚了。上天为什么总是喜欢捉弄祂的子民。“我埋下头,露出一副悲伤的神情。蒂西走到我的身旁,抱着我的脑袋。”我们只能把握住今日的幸福,感恩主的恩赐,赫。“蒂西抱着我脑袋,向唱着童谣一般安慰着我。过了一会,她松开双手,坐了回去。我们默默品尝着美味的牛排。
我把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肉汁充溢着我的口腔。“我饱了。”我向沙发走去,蒂西收拾着餐具,又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天空越来越黯淡,灰黑色晕染得愈加深厚。我向来不吸烟,但我此时多么渴望着手上有一只香烟,让我像老森伯一样打发着最后的时间。
我不能在拖延了。我拿起电话筒,拨通着胡安办公室的号码。
”这里是胡安。“
“我是赫莫托,对你的遭遇我感到非常难过,兄弟。但就像森伯教授说的那样,水手终归要拿起他的捕鲸叉。案子先暂时交给我一个人,你回乡下,带雅提妮来加纳治疗吧。”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过了一会,传来胡安的声音“你说的是,赫。麻烦你了,我现在就回去。”
我放下电话,蒂西就站在我的身后,她把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看不清她的脸“赫,你今天怎么了,你每晚回来都要逗逗迪安呢,为什么院子里藏着这么多陌生人,为什么你总是摸着你的口袋呢。我们的家为什么这么吵闹啊”她的声音是如此陌生,怪异的腔调分不清男女。我猛然向前翻滚,背贴着落地窗,我看着蒂西,脑袋和四肢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迅速萎缩,腹部不断地膨胀,有什么东西急切的想要钻出来。布料被撑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我掏出手枪,指着前方这个怪物,大吼一声:“船长!”霎时,传来一阵阵玻璃的碎裂声,十余号黑色制服的警员冲进屋内,一同举着手枪。“请你告诉我,谁是莱斯,蒂西!”我向它愤怒地咆哮。“赫,我和迪安只是想像你一样们活着啊。”回应我的是一道微弱的叹息。啪的一声,前方那怪物的肚皮裂开,钻出一道黑色生物,胡安瞳孔微缩,扣下扳机,其余队员迅速反应过来。倾泻枪火,无数的子弹打入黑色生物的身体内部,它倒在地板上,不停地抽搐。我盯着那团黑色的东西,它没有眼睛,我却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我的头越来越痛,脑袋里好似搅拌着一大锅热粥。我捂着头,跌倒在地,双眼陷入黑暗中。
良久,我在举目黑暗中听见自己的喘息声,我在哪?我努力睁开眼皮,却发现自己坐在草坪上,依靠着栅栏。我抬起头,看着屋子里。蒂西抱着迪安,坐在沙发上,她甜蜜地注视着迪安,在不言中好像有说不尽的宠溺。沙发后方的世界,被吞噬在火焰之中。蒂西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我。我想喊出蒂西的名字,喉头却有如刀片刮般的剧痛。我虚弱地抬起右手,想站起来,却浑身乏力。蒂西静静注视着我,她的长发披落在肩头,微笑着,眼角流露出眼泪。
我什么也听不见,我目睹,整座屋子缓缓燃起浓烟升入夜空,一切消逝在火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