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第一个清晨,太阳先生起床很早,并用自身的光芒把千千万万的人从梦魇的怀中拖拽出来,我也没能幸免于难,从睡梦中醒来。
阳光十分耀眼,对刚休息了一晚的眼睛造成效果拔群的伤害。我别过视线避免与窗外的太阳对视,眼球的刺痛感得以缓解,接着我以捧起玻璃制品的力量小心翼翼的把误认为我是布偶熊所以用腿和手臂抱着我脑袋的妹妹挪开。
明明提醒了不能一起睡,可惜昨晚打电玩到很晚,又被用女孩子特有的乞求眼神盯着,不小心就陷进她撒娇的陷阱了。
妹妹发出“唔唔呜嗯嗯…”的声响,像只笨重的熊一样扭捏着翻了个身子把脸藏进窗帘背后继续睡觉。望向时针不停转动的钟表,发现醒来的时间比计划中延后了很多。穿着睡衣站在床边活动身体,让脊柱互相摩擦发出咯啦啦的声音。
苦于妹妹还在床上睡觉所以我没办法在自己的房间换衣服,明明是我的房间啊,梦中的人都这么不讲道理吗?
抱起衣物跑到厕所去换,在我关上厕所的门之前警察姐姐突然从房间冲出,以一种“我要逮捕你”的警察特有的眼神向我扑过来,准确的说是向厕所扑过来,接着两人同时拉住门把手,隔着一道门进行了一次持续二十秒的拔河比赛。
结果当然是身高要高很多的我输掉了并被丢出厕所,对方可是警察唉,我怎么可能拉的过啊,而且万一赢了的话很可能要面对桌上没有我早餐的清晨。
迫不得已,我再次转移阵地,将目的地定为妹妹的房间。反正妹妹现在还在睡,一定没问题的。抱着迷一样的侥幸我推开了妹妹的屋子,难得来一次,我就学习小孩子一下子扑到床上胡乱蹬腿。
“哥…哥哥你在干嘛”
……
不回答,装成尸体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尴尬的气氛化作棉花让我呼吸困难,妹妹终于在我被枕头闷死之前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脸颊。
“哥…?”
如释重负的我抬起头大口呼吸空气。
「啊,差点就睡着了,抱歉抱歉,看你还在睡就没吵醒你自己跑来这里了。」
我侧过脸颊看向妹妹,而妹妹则是歪斜着小脑袋让缠在一起的白发从肩膀上落下来。
敷……敷衍过去了,小孩子真是太好骗了。一点都没产生欺骗小孩子的内疚感,反而是因逃过一劫而在心中庆幸。
当撒谎的次数累积到一定的高度,那种与社会准则背道而驰的罪恶感就会消失不见,这就是所谓的熟能生巧啊。
折腾了一番,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并反锁住,在没人再来打扰的情况下,换上了衣服。
已经十点半了,时间又被我浪费了十分钟,换个衣服真是有够难的。
随便折叠几下睡衣塞进衣柜里,响应警察姐姐的号召去客厅吃早餐。在警察姐姐用汤勺喂给妈妈早餐的背景下,妹妹也学着她们的样子用勺子盛着南瓜粥伸到半空,由于我跟妹妹是隔着桌子相对着坐的,所以妹妹没办法喂到我的嘴边,现在的样子像是在给天上的神明敬粥。都说了不要提前教小孩子这种东西啊?
结果还是我站起来主动把妹妹用过的汤勺纳入口中,间接接吻这种词汇还是不要用在兄妹身上好了。
今天轮到我洗碗,所以我吃的不像往常那么快,而是跟着警察姐姐给妈妈喂饭的节奏,偶尔也用勺子给妹妹喂粥的速度成功成为最后一个吃完早餐的人。
在几人合掌参差不齐的说了句“我吃饱了”以后我才把碗和盘子端回厨房清洗。
因为没人打扰所以进行的很顺利,我用毛巾擦了擦手然后用钥匙打开橱柜的门取出一个铁盒子,打开盖子取出里面的手枪检查起子弹。
一共有两颗,另外的四颗被爸爸用掉了,那可是决定了爸爸被拖进监狱的四颗决定性的子弹哦。
真是没办法啊,只有两颗子弹的话活下来的几率要大打折扣呢。
将手枪收回盒子放进了背包里。
“要走了吗?”
声音有点小,是因为对方没有推开门而是选择站在门外与我沟通。
「嗯,如果回不来就请把我的妹妹扶养成世界上最漂亮的人,那样的话我的在天之灵也会得到满足吧。」
“这可有点难度,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一起?”
隔着一道木质的房门,发出的声音也被木头加工成为腐朽的谎言。
「你会碍事。」
“你就不能找个像样的谎言吗…”
脚步声化作结尾的句号结束了对话。
推开别墅的大门,向山后还未开发的森林前进。
树叶摩擦的飒飒声不绝于耳,阳光一点都不温柔,仿佛执意要刺伤我的眼睛一般,从交织的树叶缝隙间渗透出来照在我的脸上,所以夏天很讨厌。
跟随父亲在树上做过的记号,一路向森林更深处移动,记号都因时间过久而难以辨认,因为是三年前的记号嘛,所以我就大发慈悲的原谅它不好好工作了。
越往深处走,树木就越多,灌木丛和荆棘也开始变多了,由于树木比较茂盛,温度比外面低了许多。风起时地上的叶影就随着摇摇曳曳的样子难得一见,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观赏这些。
缓慢的前进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汗水已经浸湿了衬衫。终于,踏破铁鞋无觅处,找到了最后一颗用刀刻下记号的树。
扶着膝盖稍作歇息,取出手枪别在腰间,开始寻找目的地。
接着我在一个土坡下找到了天然的洞穴,我得稍微弯腰才能钻进去,洞穴虽然有点矮但是里面却意外的宽敞,我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一只脚踏进洞穴观察起来。洞穴很深,仿佛是吞噬了光线一样照不到尽头。
试着向里面呼喊却没得到任何答复,长舒了一口气,我小心翼翼的向黑暗的更深处前进。当周遭完全被黑色包围,只能靠手中的手机照明时我发现了脚下蜿蜒的血痕。血已经变黑了,看样子是有一段时间了。
狼的嘶吼声由身后传来,这里是狼的巢穴,有狼当然是应该的。我举着手机不为所动,此时如果转身一定会被咬碎喉咙。做足了心理准备,我猛然回身并举起了手枪,可是并没有狼扑过来,嘶吼的声音也不见了。就当我稍微放下心来开始转动手机向别的方向看,狼从上方飞扑下来将我摁倒在地。手机摔在一边,还好照明的一面面向上方为我提供了视野。
我拼命挣扎着将手臂挡在喉前,尖锐的牙齿穿透手臂的皮肉与我的骨头亲密接触, 爪子刺进脖颈的皮肤在喉咙里搅拌血液。灼热的痛感冲击大脑神经,一瞬间的眩晕感让我已经握住手枪的左手脱力,另外一只狼也趁虚而入扑下来咬住了我的小腿。
它们以要把我大卸八块的力道用牙齿锁住我的肢体向相反的方向拖拽。
枪响了。
子弹精准无误的从狼的喉咙穿过,本来还正活蹦乱跳撕咬我的狼应声倒下。另一只似乎受到了惊吓却执拗的不肯松口,反而像是要为死去的狼报仇一般加大了力道,我差不多能听到皮肉撕裂的声音了,再次扣动扳机,因痛楚而头晕目眩稍微打偏了,没能正中头部而是从狼的胸口穿过,它张开嘴哀嚎了一声摇摇晃晃的倒下。
由于我没什么信心能打中移动中的靶子,所以只能牺牲一部分肢体来让活动的目标停下,只是代价比我料想的要沉重许多。
尽量小幅度的移动身体,血液流失的速度很快,我随时面临一梦不醒的危险,当务之急是捡起手机照明,为自己伤口包扎,特别是脖子上的伤口。
现在已经在与时间赛跑了,抱着每一分钟都可能成为人生最后的一分钟的想法我把手枪丢掉然后拾起手机,一打开屏幕就显示着一封昨天发来的邮件。
「明天,我将会被杀死。」
未署名的邮件轻描淡写的将未来宣判成死刑,真是果断。
出血过多,身体逐渐变冷,身体未经大脑的允许提前放弃了抵抗,我倒下了。
耳畔开始出现狗吠的声音、爪子摩擦石头的声音、妹妹哭泣的声音、妈妈用刀在地板上刻字的声音、警察姐姐训斥我的声音,逐一显现接着由近到远离开了我的大脑,只有狗叫声还残留着,意识逐渐模糊了。
结束了,我用谎言塑造的人生,小到免除责任大到逃避现实的千千万万个谎言堆砌起来的十七年,在狼穴探险中迎来了落幕。
听见了枪声,一、二、三、四。
所以人们才觉得四这个数目很不吉利吧。我也曾在四次枪响中迎来了人生的大转折,这次则是迎接死亡吗。
周围越来越冷,意识越来越远,沉入海底般的窒息感,世界被黑色的颜料涂满,回归了平静。
在梦中,有人呼喊我的名字,用撕心裂肺的哭腔。
在梦中,我坐着扁舟在水里摇摇晃晃浮浮沉沉。
在梦中,有闪耀的霓虹灯与行人的欢笑。
在梦中——不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