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娅走出猿飞信之介大师的房间时,看到了远处天空中聚集起来的乌云,在那乌云之中伴随着交错的电光以及沉闷的雷声。现在已经是泰拉新纪2637年的三月末尾,泰拉的春季到了,那么春雨和春雷也会按时到达水月平原之上的东国。
此时阿米娅突然有了想要留在东国等雨停下的想法,指尖微弱的电流感已经消失,阿米娅不确定她此时能否通过心灵的呼唤,让安格博达或者法布提将自己带回罗德岛。阿米娅习惯在任何情况到来之前就像凯尔希那样思考,但其实她的经验比起长生久视的凯尔希还是有许多不足之处,所以她的每一次决策不一定近乎完美。
不过,阿米娅也有一些属于自我的想法,她也想替特蕾西娅博士看一看这个世界上的很多地方,那么就可以从镰仓开始,从她依然还存在有与特蕾西娅博士美好回忆的地方开始。反正现在罗德岛正处于休假状态,就算提前回去,没有重大事务的她能做的也只是回到房间里睡觉看书,学会随机应变才能应对各种各样的情况。
“来都来了,玩会儿再走吧!”不知为何,阿米娅的心中突然响起了伊芙利特对她说过的话,这也是伊芙利特为人处世之道中最重要的一条,作为术师部队的成员,阿米娅已经听伊芙利特队长说过很多次。
水月大师看到了眺望天空的阿米娅后,目光也移向了同样的方向,他像往常那样抱起手长舒一口气,眉头也舒缓了不少。不仅仅是他的恩师猿飞信之介,他心中的一块巨石也已经落地,多年以来困扰他的谜团被阿米娅的到来驱散,无论那个盒子里是什么,都是水月大师年少不可得知之物,不过结果还是有些出乎水月大师的预料。
“教坊里还有很多空房间,不介意的话,阿米娅小姐可以迟一些再离开,这场雨可能会很大,我猜应该是乌萨斯那边发生了暴风雪,所以就影响到了东国这边……”心中的乌云早已经被驱散,面前天空中的那些乌云自然无法让水月大师再陷入迷茫中。
“好吧……说起来,我没有雨伞,也没有换洗的衣物,还是不要淋雨了……”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穿琦良的旧衣服。”
“那就麻烦你们了水月大师,在那之前……”阿米娅也学着水月大师抱起手,只不过她嘟着嘴皱紧眉头,表情看上去比水月大师严肃许多。
“啊!浮士德!我明白了,跟我来吧!”
再一次跟随水月大师走进水月流的训练室时,浮士德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不知是已经麻木了还是已经精疲力竭。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门已经打开,而水月流的忍者大师和刚刚被他差点“侵犯”到的阿米娅就站在门口。
“他怎么了?”水月大师一脸严肃地看向了琦良,从刚才那一刻他就决定要成为师父那样优秀的忍者大师,必要的严肃还是要一直挂在脸上才行。
“不知道,大概是死了吧?”
“春树琦良!”
水月大师咬牙切齿刚想一个疾风步冲上去教训琦良,但是他发现阿米娅已经来到了浮士德的身边,于是只能作罢。阿米娅蹲了下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浮士德的脑门,但同时也用另一只手护住了裙摆,琦良则一脸坏笑地看着水月大师耸了耸肩,并吐着舌头做出调皮的表情。
人在极端生气的时候会突然失去所有的情绪,这种无力感让水月坐在了地上,捂住头反思自己教育琦良的方式。
“师父,您的半藏真的有资格成为忍者大师吗?”
在水月大师的下忍时代,那个时候东国只有流传上万年的东月流,而东月流里也只有一个令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天才少年风间半藏。正因为他的天赋,害怕他因为骄傲而失去自我的猿飞信之介大师从来都没有鼓励过他,而是将他当做一名很普通的学生,一直到风间半藏出师甚至有资格自立门派的那一天,猿飞信之介大师才将这一切告诉给风间半藏。
所以在水月大师教导琦良的时候,他不停地鼓励这个天资聪颖的女孩,虽然琦良比起年轻时的水月大师还有一定的差距,但水月大师的想法其实很单纯。他不想琦良再像以前的风间半藏一样,因为得不到恩师的表扬而一直失落,倍感打击。
没想到,琦良现在成了整个东国最自信的忍者,在墙上用瓶瓶罐罐涂鸦出“水月流天下一番”的那个人就是琦良,水月大师非常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多多训斥琦良,而是看着那流畅工整的东国文字说出了自己的口头禅:“帅!”
“他没事的,水月大师,就是看上去太累了……不过,我现在能感受到他的身上有很强很强的气息……”
阿米娅的轻声低语将陷入回忆和沉思中的水月大师带回了现实,他抬起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同样来到浮士德的身边蹲坐下来仔细端详起浮士德。
“确实有进步,不过还远远不够啊臭小子……”看到浮士德身上出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时,水月大师放松了下来,语重心长地缓缓说道。
“我叫杰西,杰西·亚历山德罗……”
阿米娅是第一次听到浮士德说出他的名字,其实浮士德也可以算她认识了很久的人,虽然不是以伙伴而是以敌人的身份,但整合运动已经成为了历史,阿米娅深知整合运动中很多人其实本性不坏,他们只是走投无路之后被塔露拉收留了而已。
其中就包括了面前浮士德,阿米娅受到特蕾西娅的影响,她一直都觉得每一个人都不是只有绝对的一面,用单纯的正义与邪恶去评判这群没有归处的流浪者很明显是不客观的思维。阿米娅也知道刚刚浮士德没有礼貌的行为并不是故意的,但她还是需要一个道歉,至少能证明阿米娅对浮士德的看法是正确的。
“你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杰西……”
听到阿米娅的呼唤,浮士德赶紧直起身子跪坐在阿米娅的面前,好像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低下头不停对阿米娅道歉。虽然那些看似胡言乱语的话毫无逻辑,但阿米娅欣然接受了浮士德的道歉,并被浮士德透露出的一丝傻气逗笑。
也只有像这样面对面的交谈时才能看到浮士德这不为人知的一面,针锋相对时,刀剑的撞击声只会掩盖住彼此的心声,所以罗德岛要做的便是用绳索链接每一个人,而不是用棍棒去命令别人屈服。
“从今以后阿米娅小姐就是我的老大!我永远都是你的小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阿米娅老大!”
“别……别这样……浮士德……”阿米娅尴尬一笑,之前从来没有别的男生这样称呼过她,而听到这个像不良少年一样的称呼时,阿米娅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你现在是东月流的忍者,我才不是什么老大……”
“对啊!那你琦良师姐怎么办呢?”看透了这小子的心理,水月大师的眼中透露出一丝神秘的光芒,也开始拱火起来。
浮士德用面带惊恐的神色看了一眼二人身后微笑着对他打招呼的琦良,被那微笑之下潜在的刁蛮与任性吓的连连后退,不过阿米娅和水月大师赶紧上前拉住了浮士德的手,让他冷静下来不要反应过度。
“啊!那看样子是不行了,琦良,你做不了浮士德的老大了!”
“水月老师!我什么都没做啊!而且谁要做这臭小子的老大啊!”
琦良刚想继续抗议,但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哈哈大笑的逍遥之外,没有人能听懂水月大师话语中的深意,水月大师走上前用力按住了浮士德的肩膀,打算“鼓励”一下这个内心依旧腼腆的小男生。
“頑張ります!(加油啊!)”
“我听不懂东国语,水月大师。”
“那还是算了。”
看到浮士德从惊吓中恢复过来,阿米娅欣慰地轻轻一笑,看到这个笑容时,并没有消失的红晕反而转移到了浮士德的脸上,他紧张地整理着头巾,并试着运转真气调息。东国的武士和忍者们也在使用和炎国的真气武者们类似的气息去进行战斗,二者之间仅仅只是存在使用技法的差异,这种力量的本质是相同的。
阿米娅这才意识到浮士德刚刚散发出来的神秘气息源自何处,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浮士德已经能够运转真气,哪怕他是一个外国人,是一个斐迪亚人,水月大师和逍遥都没有看错他。阿米娅也在心中多了许多感叹,若不是整合运动和罗德岛的矛盾,她和浮士德说不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如果当初老师也是这样鼓励我,我会不会与现在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呢?人终会因为年少不可得之物而被困一生,我希望这些孩子们不要再像我一样……”
这些话,水月大师只在私下里对逍遥说过,逍遥非常理解水月大师的感受,他也曾是别人的徒弟,不过重岳既没有鼓励他,更没有打击他,让他像江潮一样自由地流动,这让他做那天地间逍遥自在的宁和之风。
又是一阵喧闹过后,阿米娅来到了逍遥的身边观看浮士德和琦良进行今天最后的训练,水月大师也一个瞬身来到了二人身后坐下,他还需要时刻关注两个学生的身体状况,在必要时出手干预。
浮士德的体术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步,不过光有技巧是远远不够的,琦良更希望浮士德的体魄也能比刚来到这里时更加强硬。二人训练的一幕幕,让坐在旁边观看的阿米娅三人都想起了自己过去训练的时光。
那个弱不禁风的小男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尽管成长的速度还没有达到水月大师和逍遥的预期,但他们坚信浮士德已经拼尽了全力去认真对待。所以琦良才会采取那样近似严苛的训练方式,之前用真气感受到了浮士德无论是肌肉还是骨骼都缺乏硬度,琦良的每一次进攻都完全把握好了力度,这也是水月大师没有完全阻止她的原因。
就像用铁锤击打一块烧至通红的钢铁一样,只有千锤百炼,最终才能成为合格的刀或剑。
“不过……这样真的不要紧吗?就算是这样的训练强度也太……”
“您还不知道诸葛睚眦的母亲以前是怎样训练他的吧阿米娅小姐?”
听到诸葛睚眦这个名字时,阿米娅都不用听逍遥继续讲下去,光凭想象就能猜到那几乎是反人类一样的训练方式,诸葛睚眦在罗德岛摧毁的训练标靶,可露希尔花了很久才在黑市上再次淘到同款,不过凯尔希也并不介意,至少知道了诸葛睚眦并不是一个好惹的家伙,且不会与罗德岛为敌。
“诸葛睚眦先生的母亲……应该算是炎国的皇后吧?”
“如果李先生还是真龙的话,那么您可以这么理解,阿米娅小姐。”
“嗯?李先生?”阿米娅听到逍遥的回应之后有些不理解,她以为炎国的龙们都是像陈晖洁那样随父姓,但其实真龙一脉的炎国龙都是随母姓,目的就是为了纪念那位母仪天下的曦和龙后。
“有机会的话,您可以见见那位大叔,他人挺好的,而且做出来的包子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一定会的!”
浮士德和琦良今日的训练结束之前,阿米娅就告别了水月流的众人以及逍遥,在一位东月流下忍的接待下来到了房间内休息,房间干净整洁,比起她在罗德岛的房间虽然少了许多书籍,但阿米娅坐在那柔软的床垫上时就微微感受到了一丝困意。她将带着流星镖的锁链拆下放在床头柜上,经过一段时间的佩戴,她已经熟悉了小臂之上有异物的感觉,她的罗德岛制服也能遮住这件本就是属于暗器一类的忍具。
东月流下忍再次打开房间门时,带来了琦良的旧衣服,虽然只是一些长袖衬衣和女式中长裤,但对于现在的阿米娅来说已经足够,无论是长度还是宽度都刚好合适。在阿米娅更衣完毕之后,她穿着的罗德岛制服和内衬都被下忍带走,阿米娅相信这些严格律己的忍者会替她好生照顾这些衣服,也只有脱掉制服之后,阿米娅才有机会去检查手指上,大腿上以及脚踝上的源石能量抑制器。
那是散发着玉石一般光泽的宝石,这是特蕾西娅博士从故乡的利维坦火山深处找到的火山青玉,这是一种能源阻滞材料,经常用于火器的保险和巨型机械的安全锁上。特蕾西娅博士将这些火山青玉融合了进阿戈尔盛产的海蓝宝石,制作成了这些源石能量抑制器,安装在了阿米娅身体上源石能量流动的关键节点,也就是十根手指的末端骨节处,大腿动脉处以及脚踝处。
因为阿米娅的特殊身份,特蕾西娅博士并不确定Xenon想让她夺取何种法则,且失败的实验最终也让阿米娅获得了操控源石元素的能力。和自然属性一样,源石本身也算做一种元素,且更加纯粹,只有爆发出来的原始力量,而没有元素特性。
看到这些抑制器依然有光泽,阿米娅就能感受到特蕾西娅留下的爱,躺在床上的阿米娅也渐渐闭上了眼睛,直到柔软的床垫将她包裹起来,阿米娅的呼吸也渐渐平稳,她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这样轻松的休息。
甚至在她睡着后不久,门外的天空之中落下的雨点撞击在木板和竹筒之上的声音都没有把她吵醒,独处一室时,她才是那个对世界依然充满期待的阿米娅·莱恩哈特。
“我的使命已经结束……往后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下去,阿米娅·莱茵哈特……”
不知是何处传来的低语让阿米娅从睡梦中惊醒,她坐了起来环顾四周,除了漆黑一片和门外越发强烈的雨声之外,阿米娅什么也没有感受到。她的平板电脑留在了罗德岛,所以现在她也不知道是几时几刻,于是她从下床找到了下忍为她配备的手电筒,赤脚走向了门口,准备推开门。
就在阿米娅离门口仅有几步之遥时,她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心悸,直到胸口渐渐变得绞疼起来,这股钻心的可怕痛觉让她捂住胸口并冲上前用力拉开了房间门,除了看到了庭院中央洒落的月光以及激起水花的雨点,整个东月流教坊内的人们都已经沉沉睡去。
“猿飞信之介大师……不……”
阿米娅一边捂住胸口,一边凭借着白天的记忆往猿飞信之介的房间挪动而去,可越是靠近那个房间,她就感觉到那股压迫胸口的沉重气息越来越重。阿米娅想要大声呼救,可是她的喉咙像被某种无形的杂质遏制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能发出嘶哑的喘息。
整个人就像快被溺亡了一般,阿米娅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事发突然,她没来得及将流星镖戴在手上,也没来得及拆下抑制器,这样她体内蕴含的强大能量或许能够抵抗住这股气息。
就在阿米娅的手握住猿飞信之介房间的门缝时,从那木制移门的间隙之中传来了可怖的死亡气息,阿米娅没有多想,她只是非常担心那个老人的安危,更不会害怕那门后究竟会出现何种存在。趴在地上的阿米娅慢慢拉开了门,同时也做好了牺牲的觉悟,紧紧抓住右手食指和拇指处的抑制器。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高大如山峰一样的背影,看不清是什么种族,更看不清是什么性别,只能看清这个巨大的身影手中拿着一柄巨大的薙刀,背后也在不停地散发出黑色的火焰。那没有温度的冷火仿佛照亮了阿米娅,让她失去了移动的能力,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你是……”
“あなたは彼ではない,殺しません。(你不是他,我不会杀你。)”一阵嘶哑的男性声音传来,如同黄泉之下吹来的萧瑟冷风,让人不寒而栗甚至心惊胆颤。
那个高大身影转过头时,阿米娅看到了他同样巨大的头颅之上,只有两个血红色的光点,而就在阿米娅与那两个光点对视时,身后天空中的雨却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正是那皎洁的月光,让阿米娅看清了躺在地上失去了气息的猿飞信之介。
“是你!是你杀了他!”阿米娅眼中的恐惧尽数化为了悲愤,她摇晃着站了起来,用力握紧手上的戒指,想要全部摘掉并与面前的怪人同归于尽。
但这个高大的怪人并没有看向阿米娅,只是抬起了他被黑火包围的头颅,用那两点红光看向了阿米娅身后的天空。发出了几声冷笑之后,怪人收起了薙刀并背负在身上,径直走向了阿米娅。
“出ていけ,小嬢!(快滚开,小姑娘!)”黑影用力一挥手,像是要赶走阿米娅,那手臂带出的狂风差点将阿米娅吹倒,阿米娅忍受住了这股劲流,摇晃了几下身体后又站直身体,拦在门口。
“Go to hell!(去死吧!)”阿米娅咬牙切齿地用凶狠的通用语怒斥道,可接下来这个怪异男人的话让阿米娅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今夜她已经遇到太多太多的意外。
“I'm already in hell...(我早已经身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