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飞信之介大师,阿米娅也可以进入大名府吗?”
“如果阿米娅是穿成这样的话,那确实不可以进去。”
猿飞信之介面带勉强的微笑回应道,端详着阿米娅粉色上衣上的卡通图案,图案是用针织纹绣了一个长着绿色绒毛只有一只眼睛的神奇小怪物,它张大嘴巴露出了不太锋利的獠牙,看上去像是在傻笑,老人虽然年事已高,但他依然记得这是白雪小时候最喜欢的“怪怪星人”。哪怕这个卡通形象在其他人看起来很幼稚,猿飞信之介大师喜欢这些孩子们脸上被“怪怪星人”带来的笑容,他觉得,只要微笑就能忘记悲伤。
这件衣服是琦良成年之前穿着的便服,因为阿戈尔人体质的原因,琦良要比阿米娅高一些,但相比较之下白雪的身材又显得太小,于是阿米娅只能借用琦良的衣服。此时阿米娅就拽着衣角低下头,因为这个她同样喜欢的卡通形象在年迈的忍者大师面前显得有些幼稚而感到羞涩,不知所措。
“别担心孩子,我会派他们找一件合适的正装给你,你洗浴好换好衣服之后,我们就一起进去。”
阿米娅轻轻点头,浊气的消失给她带来了一种心理上的安慰,她现在的心情也因为即将穿上那华丽的东国民族服饰而渐渐变得激动起来。在去年东国新年的时候,她曾见过夜刀穿过那样的服饰和她的丈夫黑角在罗德岛内享受假期悠闲漫步,引来了许多外国人羡慕的目光,不过夜刀是已经结婚的成年人,她的那些装束自然就和东国年轻女孩们的有些不一样。
猿飞信之介拿出了衣领中的一枚竹制小木哨放在口中,轻轻吹响之后,阿米娅仿佛听到了竹筒交击在清泉流响之地的声音,不出几分钟后,一个菲林族女性侍从便来到了猿飞信之介房间外等候。阿米娅没想到东国的忍者们依然遵循传统,使用着祖辈们互相交流的方式,如果是在罗德岛,那么只需要在控制台按几个按钮或者用无线电就能让某个干员得知阿米娅想要传达的信息。
“このお嬢さんを風呂着に連れて行き,半蔵に琦良の羽織を探させます。(带这个小姐去沐浴更衣,让半藏把琦良的羽织找来。)”
“分かりました,先生。(明白了,老师。)”
侍从带着阿米娅离开之后,猿飞信之介长舒一口气,可突然间他又像急火攻心般捂住嘴咳嗽几声,看到掌心的血迹时,这个老人多了几分自己时日无多的错觉。浊气的可怕感染性让他拼尽了全力去抵抗,可惜最终还是受到了些许影响,不过这股浊气本就不太明显,他还能应付到它自然消散。
“アーミア・ラインハルト,あなたこそがこの世界の最終的な答えかもしれませんが,そのときをわしが見ていたら……(阿米娅·莱茵哈特,或许你就是这个世界最终的答案,如果老夫能活着看到那一天的话……)”
自言自语间,猿飞信之介又咳嗽了几声坐在地上,努力用体内真气抵抗浊气,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教坊内传来忍者们训练时的响声,那股异样的感受才消失不见。猿飞信之介苦笑着离开了房间,一脸惆怅地看着大雨过后的晴天之上飘散着的白云,随后走向了水月流的训练室。
阿米娅在侍从的带领下来到了东月流的浴池,镰仓建立在一座矮峰旁,地下有温暖的泉水,不过在切割成移动城市之后,山峰就失去了天然的水源供给,现在东国的温泉洗浴都是地下人工装置烧制而成的普通热水。阿米娅面前的浴池也不例外,人工温泉可以自由调节温度,在某些方面,东国在保留传统的同时也在使用一些现代科技,就像被移动城市带走的古城一样。
侍从离开后,阿米娅脱掉了衣服,光洁如玉的肌肤之上有些许灰尘,她伸出手抚摸着背后尾椎骨处的源石结晶,没有传来痛感之后,才慢慢进入温暖的水池中。因为Xenon的实验,阿米娅作为卡斯特人的尾巴被切除,又用瓦伊凡人和阿戈尔人的再生基因填补了这个缺口,这块源石结晶就是为了防止阿米娅下身瘫痪的“补丁”,保护了受损的尾椎骨神经。
特蕾西娅博士研究了很久这种诡异的基因技术,可是她只见过阿米娅一个实验体,研究并没有取得有效的进度,阿米娅和Xenon相关的资料被保存在罗德岛内,只允许凯尔希一个人查看。因为凯尔希的尾椎骨处也是这样的源石结晶构造,凯尔希尾巴也不知所踪,阿米娅的秘密留给凯尔希去寻找答案也许是命中注定。
看着水池中升腾的热气,阿米娅也渐渐感觉到体内的血液正在快速流动,额头也流出了很多汗。她拿起一块毛巾盖在了脑门,然后靠在了浴池边缘仰望天花板,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发出平静的呼吸声。之前的战斗中留下的外伤虽然早已愈合,但内伤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温暖的泉水能够促进血液循环,阿米娅体内的卡斯特血统让她拥有这个种族的高密度血管分布,这样的温泉疗愈显得更加有效。
她在想,如果每天都能像这样泡温泉的话,那么很多病痛都能因此离她而去,她会活得比现在更加轻松惬意。罗德岛的淋浴虽然也是不间断的热水,但那种淋浴只能够做日常的身体清洁而已,并不能达到现在这种效果。
突然,她听到某种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于是直起身子四处张望,在浴池的一角,她看到了只穿着短裤的浮士德用一个木桶罩住了头。他全身不停颤抖紧紧抓住木桶边缘,看样子已经在这里多时,甚至连阿米娅和刚才的侍从都没有发现他。
“浮——士——德!!!”
“阿米娅老大对不起!”
阿米娅单手驱动源石能量,将手中的毛巾用压力揉成一团后用力投掷出去,另一只手则护住了胸口,退到了和浮士德相反方向的水池边缘后,阿米娅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盯着躺在地上捂住肚子不停哀嚎的浮士德,眼中全是愤怒的火焰。
阿米娅的惊声尖叫和浮士德带着哭腔的大声道歉惊动了周围的忍者们,几个全副武装的女下忍直接破门而入抽出了忍具保护着浴池的四面八方。其中一个女忍者直接穿着忍者护具跳进水池中,将斗篷当做大毛巾将阿米娅包裹起来,阿米娅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切就在迅雷疾风之势中完成。
“小姐,没事吧?”女忍者用不太标准的通用语询问阿米娅,隔着黑色面罩和头巾,阿米娅并不能得知她是什么种族。
“这是……第二次了……我现在……很生气……”阿米娅咬牙切齿的声音像是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一般,旁人听到这语气都能感受到阿米娅内心强烈的怒火。
于是,所有女忍者的目光都移向了地上的浮士德,有的还发出了不屑的冷哼,并用东国语和身边的同伴小声地讨论着目前发生的状况,看来这次麻烦大了。
“等等!师姐们!听我解释!”浮士德忍着剧痛站了起来,发现几位女忍者都用非常嫌弃的目光看着他,为首的女忍者将忍刀收回腰间的刀鞘中之后,抱起手抬起下巴注视着惊慌失措的浮士德。
“我说我走错房间你们信吗?”
“Not quite believe.(不太相信。)”女忍者摇了摇头,用标准的通用语给出了回应。
“师姐!平时都是逍遥哥带我来这边的,今天他不在,我又不认识东国字,前脚刚进来阿米娅小姐她们就来了,我又不敢大摇大摆的走出去怕吓到她,就只能躲起来,我发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真的!”
浮士德话音刚落,穿着木屐的琦良就临门一脚飞踢在他的脸上,浮士德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浴室的墙上。
“我不是教过你男和女了吗?!大笨蛋浮士德!!!”
这出闹剧很快在东月流忍者们的帮助下收场,浮士德作为一个刚加入不久的外国人,一直忙于训练忍术,虽然琦良有教过他许多单词的意思,但从未教过浮士德如何识别与书写,这一切确实是一个糟糕的误会。
逍遥以人格担保,浮士德本性善良耿直,绝对不会做出有损东月流名誉的行为,且这件事本就与逍遥有联系,是作为负责人的他没有看好浮士德才闹出了这样的笑话。忍者们虽然还对这位破例接受的外国徒弟有所顾虑,但炎国豪侠话已至此,他们也只能让逍遥严加看管浮士德。
阿米娅穿好衣服之后便冷静了下来,一直在教坊的训练室内照顾着昏迷过去的浮士德,她觉得浮士德已经受到了惩罚,虽然手段有些过火,但阿米娅相信浮士德很坚强,并不会感觉东月流是在故意欺负他。只是浮士德最近运气实在不太好,每次倒霉的时候都能恰好碰上阿米娅,而且也引发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些令人哭笑不得的意外让阿米娅也觉得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命,从她第一次遇到浮士德的对决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连阿米娅都记不清的漫长时间。第一次遇见时的剑拔弩张和针锋相对,此刻已经化成了阿米娅手中柔软的温毛巾,轻抚在浮士德已经脱去稚气的坚毅侧脸。
这个男孩眉宇间多了几分武者的英气,深绿色的头发也因为饮食均衡而变得有光泽,二人距离如此之近时,阿米娅也是首次感受到浮士德发生的变化。
“你为什么相信渺小的你能改变这个世界呢阿米娅?”
“不是我相信,而且我们相信。”
“那如果这都是一些谎言呢?哪怕你什么都做了却又什么都改变不了呢?”
“那我也会相信,我也会去做,因为……这是我深爱的世界,我们所有人都深爱着的世界……”
乌萨斯的寒风中,浮士德用战术弩瞄准着手无寸铁的阿米娅,在阿米娅的轻声细语伴随着寒风之上的冷月穿过云层时,浮士德第一次对自己的理想产生了动摇。如果这个世界不复存在,那他想要过上的富足生活也会如他所说,变成一个谎言。
从那以后,浮士德的准星就再也没有对准过阿米娅,直到整合运动解散后,二人再次于东国的暖阳之下意外重逢。自始自终,浮士德都不想去伤害她,哪怕最后是整合运动取得了胜利,他也想看看阿米娅口中的世界是怎样的世界。
那个瘦弱得快要被寒风吹倒的男孩已经和阿米娅进行了无声的告别,她想在这一次,重新认识这个已经和自己一样成长起来的男孩。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的对话吗浮士德?我现在也一直相信,我们罗德岛的大家也都相信,那座桥梁一定存在,我永远都会坚持母亲的理想,并且走下去……”阿米娅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下,万千思绪像牢牢抓住了她的手,随后毛巾也从她的手中滑落在浮士德的枕头旁。
“浮士德……如果你能听到的话……我想问问你,你是否已经理解了我当初说的那些话?是否可以把我们当做与你同行的同伴了呢?”
“阿米娅老大……”
“我不是老大,不要叫我老大,请叫我阿米娅小姐。”
“好的……”
浮士德在听到阿米娅的呼唤后就恢复了意识,好像她的声音有种神奇的力量,让精疲力竭的浮士德瞬间就充满了活力。但一想起这两天倒霉的经历,浮士德也只能发出无奈的叹息,垂下眼睛对阿米娅表示歉意。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米娅老大……”
“我知道啦!我只是被吓了一跳而已啦……你没事吧?”阿米娅微笑着回应浮士德,既然是误会,那误会已经解除,就没有必要再紧绷着神经。
“没……没事的阿米娅老大……”
阿米娅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问候,让浮士德涨红了脸神情慌乱起来,他这才发现,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他和阿米娅两个人。但身上传来的痛感让他无法动弹,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阿米娅也察觉到了浮士德的变化,打算离开这个房间,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还是会穿着同样的衣服,你还是能认出我,所以你就不要抱住我的腿了好吗?”
留下这样一句话后,阿米娅在侍从的带领下离开房间,她要更换上琦良的东国正装“羽织”准备前往大名府,可惜躺在地榻上的浮士德没有机会一睹阿米娅的风采了。不过阿米娅说了还能再见,浮士德就觉得还有机会可以看一看,哪怕会花很长很长的时间,浮士德也愿意等。
“如果我理解你说的话,我现在也可以是你的桥梁中那一块坚不可摧的基石了吗?阿米娅老大?”
浮士德的自言自语被他隐藏在了心中,躺在床上目送阿米娅离开之后,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枕头旁的温毛巾。浮士德的呼吸和心跳也平稳下来,他用尽全力抬手拿起了那块毛巾,放在了胸口。
“嗯!不错!比琦良那丫头穿起来要好看!”
“帅!”
猿飞信之介大师和水月大师分别做出了自己的评价,在几位女忍者的帮助下,阿米娅穿上了那纹绣着海浪图案的蓝色女式传统服装,她的腰上有一圈深蓝色的绑带,而腰间也悬挂着香囊。因为是正式场合穿着的装束,女忍者们还未阿米娅化了淡妆,看上去略微有一些成熟。
水月大师为二人打开了东月流教坊的大门,阿米娅穿着木屐和白色的分趾短袜,试着在石路上走了几步,刚开始不太适应,不过从这里到大名府旅程不算太远。这一次清脆的木屐声来自于自己的脚底,阿米娅产生了许多新鲜感,而且她还打算回到罗德岛之后把在东国的有趣见闻告诉给霜星和嘉尔露,她们两个一定会感兴趣。
来到大名府的台阶下时,阿米娅又回到了起点,阿米娅出发之前猿飞信之介就叮嘱她不要佩戴武器,而手指上的抑制器在外人看来完全就是小女生的装饰物,所以并没有大碍。看到这是忍者大师带来的访客,当值的巡逻武士们没有多做询问,只是用金属探测仪对阿米娅进行象征性的搜查,经过这一番辗转之后,阿米娅终于踏上了那些古老的青石台阶。
越往上走,阿米娅就越能感受到那大堂之中传来的威严气息,除了大名这东国第一武士之外,大名之下还有十武士,星熊和令柯等人的师傅松阳扶柳也是其中之一。不过阿米娅也发现,猿飞信之介大师的脸色也渐渐严肃起来,仿佛心事重重,阿米娅不好多问,还是保持像自己来时那样,多听多看多思考。
踏进那扇巨大的门后,猿飞信之介让阿米娅脱掉木屐,二人沿着红色的针织地毯来到了大名府外阁的议会厅,一般情况下,大名和十武士们会在工作时间内聚集于此,商讨东国的各项相事宜。到了现代,十武士们管辖的内容也多了许多细化和区分,例如松阳扶柳,因为她前身是胧月神社的大巫女,成为十武士之后的她自然就成为了掌管东国仪礼与祭典的武士。
在十位武士的注视下,阿米娅和猿飞信之介来到了现任东国大名的面前深鞠躬,然后跪坐在朝拜的蒲团上。阿米娅路过松阳扶柳前时,看到了站在这位穿着巫女红白制服的武士身后的座敷,二人进行了简单的眼神交流之后,便算是打了招呼。
“猿飛信之介,どうしたんですか?なぜここに来たのですか?(猿飞信之介,你有什么事?为何要来到这里?)”
留有长须的大名有些意外,上一次猿飞信之介来到这里时,他们两个都还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人,猿飞信之介是东月流出色的忍者,而大名还是十武士之首。大名也注意到了猿飞信之介身边的阿米娅,因为穿着和化妆,阿米娅已经和这位老人记忆中不太一样,所以他也就没有第一时间认出阿米娅。
“そして,あなたについてきたこの嬢は,誰ですか?(还有,这个跟着你过来的小姑娘,她是谁?)”
“十人侍どもは外へ出掛けよう,わしは安達政明と内々に話があります。(十武士们都出去吧,老夫有话要和安达政明私下说。)”
东国仅有一人敢对大名直呼其名,尤其是在这样严肃的场合,虽然武士和忍者地位平等,但十武士中最年轻的那位非常讨厌这样不敬礼节的做法。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时,猿飞信之介和安达政明就已经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亲密无间的兄弟,就算他们其中有些不服气,但也只能在大名挥手之后无声地离开。
“这是阿米娅·莱茵哈特,你应该认识她。”
“这……这是阿米娅?!”安达政明快要从首椅上站了起来,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害羞地低下头的阿米娅,“好久不见了啊!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哈哈哈!”
“化了妆而已……政明爷爷……”
紧张的气息随着大名的笑声减弱了不少,但随之而来的是猿飞信之介带来的坏消息,浊气已经蔓延到了镰仓,猿飞信之介深知安达政明知道这一切,此次前来就是代表武士和忍者,团结一致共同商量对策。
在两位老人交谈时阿米娅察觉到,在大堂的角落,站着一位身披斗篷的男人,他身着武士的铠甲,头顶却是萨卡兹人的黑色长角,这让阿米娅陷入了疑惑之中,之前她从未见过这个人。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