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商业新区，水仙花街五十三号店铺里，正在工作的唐婉女士，此时正独自守在那间安静的咖啡馆里。 对于这份她不久前应聘的清闲工作，她感到很是轻松。
毕竟，这城内干净、平和的环境，是她这种原先住在郊区的平民所向往的。
很幸运的是，那部不久前颁布的《民订新约》法案，给予了她、以及很多像她一样的郊区平民，住进城内的机会。单在地位上，原先被称作“贱民”的郊区人，似乎有了很大的提高。
她不知道那场打了个来月就草草结束的内战意味着什么，但战后的优惠政策，是她的的确确享受到的。
“早安，美丽的女士。”咖啡馆的木框玻璃门被人从外轻轻地推开，一个令她有些熟悉的轻快身影，从门外走进。
这是她昨天招待的第一个顾客，也是咖啡馆今天来的第一个客人。
和昨日一样的是，这位绅士仍旧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西装，用那顶略显宽大的礼帽压住那柔顺的银白发丝。略有不同的是，他今日只扶了那根银丝流木手杖，并未提着昨天那个精致的皮质公文包。
“和昨天一样吗？绅士先生。”唐婉站在吧台处，向门口的绅士问道。
“这位女士，你记得我？”绅士走到吧台处，轻声问道。
“先生的气质，让人一眼难忘！”店员小姐，微微一笑。
“是吗？女士，那谢谢了。除一杯热可可和一份曲奇饼外，请再来杯加奶糖的拿铁和一份慕斯小蛋糕。”绅士微笑的递出张面额两百的纸币。
“您，似乎很喜欢甜食呢？”店员小姐一面为其找零，一面好奇的问道。
“不只是我，我的‘朋友’们也很喜欢。不过，比起蜜与糖的甜香，我其实更喜欢茶汤带来的那种回甘。可惜，整个帝都只买得到速溶茶。”绅士一面肯定，又一面为帝都里找不着茶馆而可惜。
“您有很多朋友？”女店员不禁一问，连又忙将零钱递去，脸肤微红道，“抱歉，唐突了……”
“嗯，有很多。今天就要在这家咖啡馆里见一个。”绅士微微一笑，接过零钱来，对店员的唐突不甚在意。
“对了，能快些端来吗？我的朋友应该很快就会过来。”绅士很自然的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将手杖靠在里边。
之后，他便软靠在椅背上，静静的望着街上，平视着街道上的一切。
太高见之漠然，太低难窥全貌。比起俯看或是仰望，他还是更喜欢平视。
“叶小姐，你迟到了十三分钟。”当绅士再度回过头时，他对座的位于上，多了个穿着华贵的年轻女士。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位年轻美丽的叶小姐用细勺轻轻搅拌着杯中冒着热气的拿铁，往里又添了几块方糖。
“知道，无非就是因为几个无聊的追求者。从这点来看，你在上流圈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有魅力。”生得颇为俊俏的银发绅士，轻轻理了理衣角，突然打趣道，“你说，他们要是见了我这张‘小白脸’与你’叶大女神’独处，会不会吃醋呢？”
“我觉得会，所以多花了点时间甩开他们。再说，我们的独处，可容不得有人打挠。”叶小姐平静的接过这个话题。浅浅品尝拿铁时，她眼神轻瞥了一下吧台。
“看来，你先‘吃醋’了。放心，她不会记得多少，就像人们大多记不清昨夜的幻梦一般。”绅士嘴角轻扬，不以为意。
“这份‘隐秘’的为量，真是方便。”叶小姐如此评价道。
“不然，我现在这个‘海城下等贵族，梁慕’的身份也没办法这么轻易的捏造。哪怕战后帝都放宽了入户要求，你又在不久前晋升为了上等贵族。”有违优雅的，绅士将热可可一口喝去大半。
“我很好奇，你为何会想着重新使用起这个名字？”叶小姐一刀切去小半块慕斯小蛋糕，一下送进嘴中。
“毕竟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用了二十年的名字，我不希望让其永远的停留在那个山洞里。”绅士望了望叶小姐的眼睛，眼神认真。
“因为‘叶琦月’而停在了那里。”叶小姐望着马克杯中倒映出的蒙胧脸庞，神色苦涩复杂。
“你只是在扮演着这个角色。再说，我现在不还在用着这个名字吗？以绅士的形象。”绅士平静的望着对方，如同一湾死水。
过去的平民梁慕大抵也许死了，现在“重生”的是一个贵族绅士……但至少，这名了仍旧“活着”。
他，只是换了个身份！
“可面具戴久了，我们面具下的脸……还有区别吗？”两人本应是同一人，但彼此却又有着不同的思维方式。
与本尊同时具备所有视角和完整记忆的全知全能不同的是，其他分身彼此都会局限在各自的躯壳中，只拥有单一视角。或许，在这些分身从本尊中分离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有了差别。
“所以，在你的认知中，你是扮演者还是所扮演的角色？”有着全知视角的绅士，只是微笑问道。
“你对此并不在意，不是吗？在整场‘电影’中，作为‘导演’的你，只在乎‘剧情’里否进行，而并不在乎‘演员’是否发疯！”叶小姐，轻轻喝尽了杯中饮料。
“说得我跟压榨‘员工’的‘黑心老板’似的。”绅士轻笑几下，只是反过来打趣一下。
“不，你是压榨‘自己’的‘疯子’！”叶小姐，白了他一眼。
“或许吧！”绅士抬手想喝一口热可可，却无奈的察觉到了自己杯中的空空如也。
“噗嗤！”对此，叶小姐轻笑以待。
“好了，这不是什么很值的笑的事！”绅士没怎么在意，只是用手轻轻做了个下压的动作。
“这是你要的证件。说实在的，我真不明白你去要一份私立大学的文凭做什么？”几下解决完了桌上的慕斯小蛋糕，叶小姐抽出纸币轻轻擦干净了嘴角，随即递来了一个档案袋。
“我曾用‘桃白白’的身份去了次建国纪念碑。在那上面，我并没有找到父母的名字……所以，我想找个时间去南部边境看看。”绅士接过对方递来的档案袋，平静的解释道。
“是吗？那我走了，梁慕……先生。”望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庞，叶小姐苦笑一声，起身离去。
而绅士呢？则是重新续上了杯热可可，处理起了还剩着大半的曲奇饼。
他就这样坐着，一直坐到咖啡馆里的人多起来。
清理完最后一块饼干，绅士擦干净了嘴角，随手扶起来时靠在里头的绅士杖。
与来时唯一不同的是，他腋下多挟了个薄薄的档案袋。
轻快的，他走在街道上，亦如那渐渐多起来的行人。
形形色色！
路过市政厅时，他似乎一下了想起了某件不大重要的事。随手就往议建箱里投了封举报信。
……
他这个人，很记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