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这么早就打电话给你。”
“没关系的老马,早起一贯是我的生活习惯呢。”
“嗯……”
他不安的扶着自己的额头,时不时的搓着自己的脸面。
“所以,老马找我有什么事呢?”
“额……就是……”
马岫员撇向了角落中瑟瑟发抖的她。
“是想要与我分享你考虑了一晚上后得出的心得吗?还是要告诉我哪里的女店员可爱?还是……”
“都不是。”
“嗯,那就说说看?”
“嗯……”
他清了清喉咙,将自己要说的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尽可能让自己表述的更清楚。
“阿霖有没有过与小孩子沟通的经验?”
“啊?”
“就是说,嗯……”
电话的两头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持续时间长达数秒。
“我稍后会和你讲清楚事情的经过——我对你保持着绝对的信任,但能不能先告诉我……要怎么样和那种怕生的小孩子沟通?”
“叫他的家长过来,然后把他揍一顿就好了。”
“不不不……不是逼着他说话。”
“我没辙,抱歉了老马。”
呵。
“等下,又或者说,你平时是怎么和咖啡厅里那些女员工交流的?”
“啊~你要说这个那我就懂了啊。”
马岫员在接下来始终保持着沉默。
———在“阿霖”说出了一些要点后———
“按照我的方法来准没错的……对了老马你大早上突然问这些干嘛?”
“……”
“听取了我昨晚给你的建议——找了个女朋友或者养了个女儿吗?……还是找了个女朋友兼女儿的……”
“行,我知道了,感谢阿霖。”
“呃……”
“再见。”
他以最快的速度按下了挂断键。
长叹一口气后,他无奈的坐在自己房间的电脑桌前。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迫不得已,他只能先将这个奇怪的小萝莉安置在家中。
他本来计划着,向公司请好假后就在今天赶到家中,可谁知自己却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计划需要延迟一会了,希望弟弟不要埋怨自己。
现在的首要任务无非就是问清楚那个小萝莉,看看她知道些什么,最好记得自己父母的电话号码以及住址之类的,随后再根据她提供的信息,以无名人士的身份将她安全送达到她的家中就可以了。
但。
这个小萝莉怎么看都像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啊……
不光有动物的特征,还有严重的精神分裂之类的症状。
他已经考虑好了最要命的、也是最糟糕的情况——
她没有家庭,只是个四处流浪的野孩子。
……自己不懂她,也不想去懂她。
如果真的是这种情况,那可真就棘手透顶了。
总而言之,要尽快解决掉这个麻烦。
但奈何以自己的那种气势与语气,恐怕只会让她变得更畏缩,完全达不到沟通的效果。
自己习惯了用这种严肃的口吻与他人交谈,哪怕是家人之间,他都会表现的非常严肃……
简直就像冷血动物一样。
再次长叹一口气,他缓缓的起了身。
但就自己这一小小的举动便使她整个身体都蹦了一下……
从现情况来看,沟通的困难系数已经要比制服那些无理取闹的员工要大了。
她正尽可能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始终用她那有力但细小的双手抱着自己的头部。
“咳咳……”
“呀!!!”
貌似,这已算是严重过激了吧。
她不再抱头蜷缩,而是以极度胆怯且委屈的眼神仰视着马岫员。
她的双眼早已红肿,而那夹杂在她双眸中的泪水似乎永远都存在着。
“抱歉,我想知道……”
“请不要伤害我!!!……请不要……不要看着我……”
“……”
就连最基本的开场问候也做不到的话,就别想着交流了吧……
也许自己必须要另寻方法。
……
中午-13:30……
在自己处理了些额外的工作后,他已能感觉到严重的饥饿了。
但还是不想吃东西啊……
没有任何味道,不比嚼蜡要强多少。
就算如此,也勉勉强强的吃下去些吧,下午还有要做的工作呢。
心神紊乱的拿起了手机,他打开了某个知名的袋鼠软件。
“咕咕……”
呵,连自己的肚子也发出警报了吗?
……不对,自己已经饿惯了,这不是自己肚子所发出的声音。
难道说……
他再次望向了那个正蹲在角落的她。
“不、不好意思……”
她的声音带着虚弱的感觉,以及十足的歉意。
完全与今早那个屑到不能再屑的她形成鲜明的对比……
也许他需要多点份菜了。
……
“嗯好,放门口就行了。”
终于啊,救命的来了……
他放下了手机,走出了房门,最后再看了一眼紧张的她。
他缓缓的打开了房门,取过那看上去装的满满的塑料袋。
在将其放在客厅的桌面上,并解开。那丰富的香味立即蔓延至整个房间。
呵,但这些东西在他的鼻腔中却如空气一般平淡。
无所谓了……
但,自己要如何叫动她呢?以苛刻的命令?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如果就放任她不管的话,她可能会在小角落里待上一辈子的吧。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面对如此尴尬的情况啊。
他不懂得所谓“温柔以待”,又或者说,他不知道要如何去表述自己心中的“温度”。
强迫自己温柔起来、尝试以自然的言辞对待这一切吧……
想到这,他毫不犹豫的起了身,就只有一个用意:叫她来吃点东西。
可谁知,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同时也瞟向了自己卧室的位置,那个小萝莉正在卧室的门边露出半张脸来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不超过一秒,她的表情再次显得惊诧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她“常驻”的那个小角落里头……
她的想法已经彻头彻尾的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了,从她肚子咕咕叫开始。
他面无表情的迈入了房间,依旧以那冷漠的表情看向了她。
“喂,快出来吃点东西。”
这不依旧是命令的口吻吗……自己恐怕到死也改不了这该死的口吻了吧。
额,貌似昨天她拿着刀指着自己的时候……除外。
她不作言语,依旧胆怯的望着他。
“别逼我硬塞进你嘴里。”
“是、是!我知道了……不好意思!……”
“跟我来。”
在马岫员发下了如此恐怖的狠话后,她身体的颤抖幅度更大了。
总而言之,也算是成功了吧。
她尽可能的跟在马岫员的后头,不想让他注意到自己。
马岫员坐在了餐桌旁的椅子上,从那塑料袋中拿出了一个大盒子,并将其摆在了对面的桌子上。
渐渐的将其打开——一条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煎鱼,赫然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恰到好处的焦与嫩呈现在了表面的鱼皮上,上头还残存着些许油光,可以想象在鱼肚那块肉质的细腻与嫩糯、侧边肉质的劲道与香脆……究竟会有哪个小猫咪能拒绝的了这种诱惑呢?
再望向那正站一旁的她……
眼睛已经开始泛起激动与幸福的亮光、嘴角早就已露出一丝口水了呢。
“还站着干什么?”
“是!……”
她小跑到了餐桌面前,再双脚盘腿着的坐在了餐椅上。
“快吃吧。”
在他下达了许可后,她仍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呜……谢、谢谢你……”
随后,她用她那还带着伤口的手抓向了那条煎鱼。
嘶……貌似忘了为她包扎伤口了。
今早的经历使她受够伤了,从她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可以看出,她的右腿已经骨折了;以及她那头上的伤口,虽说已经出奇的愈合了,残下的血液也被雨水洗去了,但保险起见,还是得送去医院看看啊。
嗯,在这一切结束后,就赶紧把她送到医院去吧。
正当他思考的同时,几滴汤汁溅到了他的袖口上……
她正狼吞虎咽——不带一丝礼仪与家教的大口吞咽着……四溅的汤汁、残余的肉块,真是一片狼藉啊。
自己也不好再凶她了,等待会就默默的打扫干净吧。
他用筷子夹了一片肉块入嘴。
呸,还是,没有一丝味道啊……
……
嗯,餐桌的脏乱程度超过了自己的预想。
无所谓了,现在应该谈谈正事了。
她正细心的舔着自己的手掌和腕部,神情似乎也轻松了不少,就如完全忘记了马岫员的存在一般。
如果换作是猫咪,这样的行为他大概还能理解,但带入到了人身上……真是邋遢。
“咳。”
他轻咳了一声。
就因为这一嗓子,她的耳朵立刻竖立了起来、随后立即停下了手上的事情,尽可能的端坐着。
本还在摇晃的尾巴,此刻也乖巧的盘旋在了身边。
“现在让我们来聊聊天吧,请放轻松……”
的确,“聊聊天”和“谈谈”这两个语意一样的词汇,前者会更适合作用在轻松的场合呢。
她并没有表现的十分反感,最多也就是抿紧了嘴唇罢了。
“想说什么,都是没问题的……你先吧,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
“呜……”
她不作言语。
这也就意味着,还是得由自己来引起话题呢。
也算拿到了能从她嘴中知道点什么的先机了。
“不如,就让我先提问?”
本以为她不会有任何举措,但让他意外的——她点了点头。
不错的开始,那么……
“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我的…名字?——我没有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好好说话时的声音。
她的腔调带着忧虑,声音也异于昨晚她那刻意提高的腔调。她的声音是温柔的、和缓的,如果比为一种物件的话——就如毛茸茸的棉花一样呢。
不过,最大的问题是,她说自己“没有名字”。
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有没有小名呢?”
“没有……不管什么名字,我都没有……”
说到这,她的耳朵拉拢了下来。
“……”
也许该换个话题了。
“那么,你住在哪呢?如果可以的话,越详细越好。”
“我住在哪里……”
她的右手握在了嘴前,似乎在思考着怎么回答。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只要是每天晚上能让我躺下的地方就可以了?”
“嗯,可以理解为这个意思。”
“那……现在,我住在所有人的家里……以前,我住在森林里。”
真是无法理解她到底在讲些什么呢。
她具备着最基本的语言表述能力,但却无法把事情说的很确切。
“能不能说的详细些呢?”
“呜……”
她的耳朵下拉的很厉害。
“到了天黄黄的时候……'我'就会到四处游荡……”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可能是,可能不是……”
“等到天特别特别黑的时候,嗯,应该是……就会有长的高高的大人把'我'带到我住的地方,然后,他们就会……”
说到这,她的眼眶微微泛着一丝泪光,脸颊也稍稍的红了一些。
“会怎么样?”
“他们很讨厌……他们很粗鲁……”
“他们把'我'的衣服脱下来,然后……'我'就会……”
“杀了…他们……”
她的声音已开始微颤。
嘶……自己貌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
“我恨他们!”
几滴眼泪缓缓的划过她那带着伤口的脸颊。
“那,为什么要分'以前'和'现在'呢?”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可能'我'想要来,也可能'我'不想要来。”
她始终以两种矛盾的可能回答自己的问题。
马岫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随后,又换了个话题问向她:
“在……额,在'天黄黄'的时候,你会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
“感觉?……感觉自己的话语十分可怕、感觉自己做的事也十分可怕!自己不受控制、自己也很难想起来很多事情……”
这也验证了他的想法,虽说这很荒谬,听起来也有些许搞笑……
这个孩子,有两个不一样的人格。
又或者说……每到晚上,她就会变得十分狂躁。
他无法准确的推论出这到底是为什么。
但这并不是他好奇的一点……
“嗯,我知道了……冒昧的问一下:”
“你的尾巴和耳朵,是怎么回事呢?”
她对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反感。
“这是……一直都有的。妈妈有,爸爸有……”
与生俱来吗?
看来她并不是什么人体实验品之类的,也算是对自己道德认知的一种慰籍了。
但还有一点让他不解的是,昨天晚上与她见面时,她貌似没有将这些展现出来……
但他也不打算问是为什么了,可能这点让她来回答会十分困难。
“既然如此,你的爸爸妈妈呢?”
“爸爸……妈妈……”
她的声音变得很淡,貌似……情绪也有些小小的变化。
“不……不……他们……”
她的双手开始紧捂着自己的嘴,身体也逐渐颤抖了起来。
她那原本只会溢出几滴泪珠的眼睛,开始泛起更多的水花……
“呜……呜呜呜……我、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呜啊啊啊啊……”
十分突然,这种情况已经在自己的意料之外了。
她不再忍耐着自己心中的委屈,不再将那些难以消化的情绪压入心底。
所发生过的一切都只能用泪水来阐述吗?对她来说——是的,对于不善言行的她,只有放声哭泣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她可爱的外表会照顾她不被眼前的这位大叔嫌弃。
所以说,自己现在该怎么做才好!
就放着性子让她在那掉眼泪吗?或者说,自己可以安慰安慰她什么的……
呵……要逼迫着自己去尝试一些自己所讨厌的行为吗?
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方法:
他在犹豫了片刻后,绕开了餐桌,将脏兮兮的她——对,但现在他不会考虑她身上的污渍——缓缓的抱起。
“欸?”
她的哭泣声在此刻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突然性的疑惑。
“没事你继续。”
“好……谢谢你……呜啊啊啊啊……”
她紧缠着自己的身体,紧贴着自己的脑袋。总而言之,尽可能的抓着(或者紧抱着)什么东西……毫不顾虑的哭泣着。
他虽然不知道这样有什么用,但从心理学角度上讲,这种在礼态之下不失亲密的接触,最能使一个极度失落、极度缺爱的人快速的明白——至少有人还在乎着你。
他对此深有感触……这是因为在他处于消极状态时,他便会有过这种幻想。
但最后,这种幻想终究也只是用来刺激自己的利刃罢了。
没关系,尼古丁小姐会好好的安慰他的呢。
……
哭泣声逐渐变为了段段的呜咽……眼泪终于流干净了呢。
直至她不再颤动,马岫员才缓缓的将她放回原位。
“呜……不好意思……”
“应该由我道歉,是我戳到了你的痛处……十分抱歉。”
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尽可能的使自己的表情没那么冷淡。
“谢谢你……”
“嗯?”
“十分感谢……”
“为什么呢?”
“因为……”
她咽下了一口口水,将提到咽喉的那颗悬心咽下肚中。
“你不会像其他的大人一样脱掉我的衣服……你给我提供了食物……你能允许我哭泣……你还能向我道歉……”
“有好多好多要谢谢你的……”
啊,其中应该不包括踹了她一脚、拿刀威胁她、对她发狠话吧……
她的语气这才坚定了些许。
“所以,要谢谢你。”
“你……真的能让我感觉到温度呢!”
话音一落……自己就不知道为什么……即难受又高兴。
难受在,自己明明那么暴力的对待她,她却要以感谢相待……
高兴在,她还是第一个对自己说出这种话的人。
也难怪,毕竟对于一个受尽冷淡、饱吸苦水的人,给予一些最基本的关怀也会被当成恩赐的……
“希望……其他大人也能像你一样……这样,或许'我'就不会杀掉他们了……”
“好希望……能感受到更多的温度啊!”
窗外带着些许昏黄的阳光…透过那布满尘埃的窗户,轻抚着她那带着灿烂笑容的脸庞。
她笑了,特别自然,特别可爱……
她幸福的闭起了双眼,显露出十分舒服的样子,任那阳光在她身上流淌。
希望么……
这也是自己所希望的。
“……呜”
这又是怎么了呢?
“恐怕,再也不会见到像你一样的大人了……”
“继续…被脱掉……继续…杀人……”
马岫员那双淡漠的双眼在此刻不再淡漠,而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温和、一种不被逼迫而产生的温和。
“你,没有名字对吧……”
“呜……我没有名字。”
“那么,你就叫'初温'怎么样?”
“啊……'初温'……好听欸~我真的可以被称呼为这个名字吗?”
“是的,但因为这是我给你取的名字,所以,从今往后,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不受拘束、到处惹事,你吃什么、穿什么,都得由我决定,包括你的生活,都得由我控制,你必须住在我的房子里……从今往后,你必须听我的,懂了吗?”
她的眼神突然惊诧了起来……但这种惊诧只持续了不到数秒,便变得无比温和且幸福。
“真的?真的吗?……谢谢……谢谢你!”
嘴角,不自觉的翘起了……
自己……竟然笑了起来。
不再是为职场服务的笑了……
不再是碍于面子的笑了……
不再是强逼着自己要坚强下去的笑了……
啊……
温度……感觉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