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萨塞克斯数着自己的心跳,一分一秒也绝不错过。
时间到了,真正的命运即将降临。
萨塞克斯紧紧闭上了双眼,抱住秋叶的双手不由得更用力了一些,任由秋叶的发香钻入鼻子。
明知命运如此,却无法改变的无力感……现在能做的,只剩下把秋叶抱的更紧一点……起码,在完全失去她之前……
第五下钟声以心跳的形式响起。
霎时间,一道无形的波动从生命之树向外扩散,四周的地面纷纷爆裂。异世界的空气在刹那之间凝重起来,狂风也在瞬息中变得疯狂。
桃色的落叶形成遮天蔽日的狂流,在漫漫长空中四处纷飞。而生命之树,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土地里连根拔起,发着光的生命之果也变得暗淡下来。
秋叶对这个世界的感官似乎正逐渐消失——听不见理应存在的巨大轰鸣声,嗅不到萨塞克斯近在咫尺的气味,视线也被一片刺眼的空白所取代……
唯一让她感受到自己与这个世界从仍存在联系的,是腰上若隐若现的触觉——被萨塞克斯指尖触碰着的感觉。
明明紧紧依偎在一起,此刻却感到无比遥远,相隔着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屏障——怎么形容呢?就像是相隔着一个世界,秋叶感觉自己和萨塞克斯已经被狂风无情地撕扯,分散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一切都消失了……轻拂微风携带着的落叶、充满生机长满小草的土地、不知为何带有香甜愉悦的空气……桃色的异世界消失了,搂着自己的萨塞克斯也无影无踪……
就像是突然踏空跌入深渊一样,世界毫无征兆地灭亡了。
就这样,幻想着幸福的梦又一次,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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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强光越来越强烈,秋叶感觉自己的视野被光线撕开了一个大洞,随着强光越来越大。
突然,一片白茫茫中幻映出一个轮廓,像是被水晕开的寡淡墨水在幕布后慢慢淡出,停留在一片虚无的白幕上。
是一个人缓缓离去的背影。他是谁?要走去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视野中?……
无线的疑问在脑海中滚动,可任凭秋叶再怎么努力回忆,却还是想不起关于这个人的任何线索。
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他渐渐离开……吗?不,秋叶并不是那种轻易屈服的人,她一定要追上去,问清楚一切的来龙去脉——既然这个人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那么他对自己就一定有特殊的含义。
秋叶迈开双腿,快步追去……很可惜,这只是幻想。
现实的感觉难以言喻,明明能看见自己双腿的存在,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明明知道双腿与躯体的连接并未断裂,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向前迈进的指令顺利传递下去。
唯一的一抹色彩终究还是消失在白幕中,强烈的白光也开始逐渐变暗、消退。
略显陌生的场景显现在眼中,那是很久没有见过的事物。不如说,这似乎是一个很久没有来过的世界……奇怪,明明从来没有离开过,怎么会突然觉得陌生呢?
我……明明没有去过其他世界,又怎么会觉得这是一个久违的世界呢?
映入眼帘的是藏在方形框框后的一棵大树。银杏树——金黄的银杏树。
秋天……周围都是无比寻常的金黄秋景,可秋叶却无端地感觉到这幅金黄色画卷的违和感……
为什么陌生啊?为什么啊?
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区域被掏空了,感觉就像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却又残存在脑海深处。
发生了什么?秋叶已经记不清了……
“先生,病人清醒了,目前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请问接下来如何处理?”
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秋叶的余光瞥见了一位身穿白大褂、手中拿着写字板和钢笔的医生。顺着床尾的声音望去,一位衣着华丽的大人物静静的站着,看向病床的眼神中带有一种秋叶从未见过的复杂情感。
父亲……
富商的眼里一瞬间闪过了一丝悲伤,可在转瞬之间又被手中的医疗账单所熄灭。商人重利,他的眼里似乎永远只能看到金钱,心中对世界的评估永远只停留在利润的多少……
血缘和感情……又值得几个钱呢?
全场寂静无声,凝重的空气失去了流动的力量,静静地等待着这位在商业界举足轻重、垄断全国大半资本的巨佬发言……然而,他只是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病房。霎时间,挤满病房的大片跟班像潮水一样争先恐后地跟在主人身后点头哈腰地涌出去,甚至没有人向秋叶投去一丝关怀的目光。
结果已经宣判了:很显然,自己的地位终究还是比不上钞票,也失去了被仆人们侍奉的价值了。
思潮伴随着医生走出病房时重重关上的房门,将秋叶打回了现实。
从此刻起,秋叶永远地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唯一能证明自己的存在还有意义的,就剩下左手以上的身体了。
时间过得很慢,秋叶的灵魂和身体就这样被困在了这四四方方的小小空间里了。
秋天的景色仍在窗外清晰可见,伴随着一次次的叶落、叶出、叶绿、叶黄,日历的年份也匆匆翻了七页。
至于父亲当年的决定到底是什么嘛……这么多年来一直放在床头、还不是更新保证保质期的几瓶安眠药已经说明了一切。
支撑秋叶几年来都没有在崩溃的边缘选择那条路的一根稻草,也许就是她一直坚持着的《秋的颜色》了吧……这本小说现在已经在各著名的平台打出一片天下,一举斩获几亿读者的热爱,甚至有人还因此创作了专门研究这本小说的学说……普通人眼里的成功已经收入囊中,可秋叶却从未想过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
就这样,这本世界闻名的小说在诸多读者的翘首期盼中仍被某位不知名的作家连载着……
手在键盘敲很轻,一直回旋在秋叶脑海深处那个或真或假的世界,随着记事本里的一串串文字铺在了文档的白色背景上……
连秋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似乎永不枯竭的灵感究竟从何而发——关于那个世界,她已经记不清了。秋叶下定了决心,在《秋的颜色》完结之时,她也将离开这个只会不断带给她悲伤的世界。
一切都染上美丽桃色的世界,熟悉亲切的小小木屋,轻柔微风里伫立着的背影,触手可及的梦寐以求的幸福……这是秋叶的梦境。无法在现实世界中找到的,全都是梦境。
关于桃色秋天的梦境破碎了……
果然,失去并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拥有后的再次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