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次日清晨，我正收拾东西准备去学校时，小夜睡眼朦胧地走了出来，用软绵绵的声音向我道早安。
「早上好。我要去学校了，你今天就自己随便逛逛吧，我把备用钥匙给你。」
从柜子里拿出钥匙交给小夜，我刚准备出门，却被她拉住了。
「等一下……先让我吸血。」
「啊？好吧。」
听到我这么说，小夜一下子扑向了我。
……
「那么，我出门了。」
「好——一路走好。」
她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向我道别。
不过，自己家里这种场景还挺不常见的，毕竟平时都是一个人住。
至于要问的问题，等放学后再说吧。
这么想着，我往学校走去。
今天的话，学校里的氛围普遍比较懒散，这也是当然的，因为马上放假了嘛。
我也无心想学习的事，在校内时一直都在思考小夜的事情。
至于脖子上的伤口，当然是随便糊弄过去了，毕竟不可能说什么「我家有个吸血鬼」这样的话吧。
放学后，我快速收拾好书包，推掉了同学喊我去玩的邀请，一个人往校门走去。
然后我便注意到了她，吸血鬼正站在校门口。
明明没有下雨，她却撑着一把伞，一把黑色的伞。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我注意到她的眼睛变得和一般人一样，而非昨天初见时的鲜红。
「我记得你学校的校徽，稍微问一下就找到了。」
这么一说，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左胸上贴着那母菊图案标志的校徽。昨天我也穿着这套衣服。
「好吧，总之——」
我看了看四周，一些学生的目光正聚集在这里。
「被我熟人看见不好，先走吧。」
「好——」
于是，我们二人就沿着我平时放学回家的路线慢悠悠地走着。
虽然小夜撑着伞有些违和，不过也没有太引人注目。
今天是清爽的晴日，下午的阳光照在身上，令人感到惬意。刚入秋时的气温果然是最舒适的。
「果然，这座小镇很喜欢母菊呢。」
小夜看着路边的人家，基本上种有母菊。在门边，楼梯的护栏上，或是窗边都挂着花盆，里面盛开着洁白的花朵。
「为什么还开着呢，现在明明不是母菊的花期呀？」
「说实话，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在我们这里，母菊一年四季始终都生开着，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大概是从最近二三十年开始的吧。我也记不太清楚，那都是我出生之前的事情了。
「以及，有关这种花，在我们这里还有许多的故事呢。」
「故事？」
小夜看上去很是好奇的样子。看到她期待的眼神，我便接着简单讲了下其中一个故事。
「在以前战争时期，我们这里出了一位有名的将领，他非常喜欢母菊这种花。」
正说着，一片花瓣随着清风飘落到我身前，我伸出手去轻轻将它捏住。
「遗憾的是，他最后在战场上牺牲了，在临死前他的愿望就是想再看看家乡的母菊。然后，为了纪念这位将领，小镇的居民们在镇西的山里种下了一大片母菊——就是这样的历史故事。」
不过要说小镇的居民种植母菊用于观赏的话的话，那历史就更早了。我又补充道。
「欸——是这样的啊。」
「所以呢，母菊在我们这里的花语，除了通常说的『逆境中的生命力』外，还有的就是『对家乡的情结』。」
「原来那片花田还有这样的故事啊！」
听了我讲述的故事，小夜似乎很高兴。
「呐，改天我们一起去花田玩玩吧？」
「嗯，行啊。」
如果来这座小镇旅游的话，那花田肯定是必须去的地方。我也是这么想的。
反正自己也有段时间没去过了，正好再去看看。
不过现在还有另一件事。
「对了，小夜。我想到今天要问什么问题了。」
「嗯？现在吗？」
刚才还走在前面一点的她停下了脚步，侧过头看向我。
「对。我想问的是——吸血鬼是如何看待人类的？」
这个问题的话，我想，因为人类对自己的看法总是不太客观，但如果是一个非人的智慧生命的话，应该能给出一个相对客观的观点。
「嗯……」
小夜沉默了一小会。
「边走边聊吧。」
我们像刚才一样继续走着。
「你看。」
小夜指向的前方，是看起来很和睦的一家三口。穿着西装的男人，和手上提着一大袋东西的女人，牵着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孩子。
不管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只是非常普通，随处可见的景象。
「你认识那几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吗？」
「不，并不。怎么了？」
我不理解小夜话中的含义。
「是吗。那你有没有想过，像他们这样的，每天和你擦肩而过的路人们，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并且他们的人生都和你一样非常的丰富。」
「这……」
「如果把每个人类的人生都比作一本书，那么全世界就有几十亿本书了。你觉得你的一生里能读完这么多的书吗？」
「不可能吧？即使把生命中每分每秒的时间都用于阅读，也不可能读完这么多的书。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我们的寿命太短暂了。」
「没错，人类的寿命很短，所以对于人类而言，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可不是只要伸出双手就能抓住的。」
天空中流动的白云遮住了太阳，地面上暂时地阴了下来。
「对于你们人类来说，世界上所有东西似乎都是流变的，而非永恒的。因此人类一直在尝试从变动不居的世界中找到某种真正不变的存在。」
也就是哲学上说的本体论问题吗？
「最后人类发现了，真正能够永恒不变的只有人类自己。一个人没办法做到的事，两个人、三个人或者更多的人一起就能做到。现在没法做到的，以后的人说不定就有办法能做到。」
「对于我们吸血鬼来说，人类的个体其实都是残缺的，而完整的『人类』是由无数的个体组成的整体，对这个整体的称呼有很多，不过都可以归结成一个字——」
家。她这么说。
她的说法使我不禁陷入思考。
家……是吗。
如果说人类体现在整体上的话，那么这座小镇也是这样吗？
「不过嘛——」
小夜稍微放松了一些语气。
「我说你们人类个体是残缺的，只是因为吸血鬼都是不满于作为人类才成为吸血鬼的。我们和你们的根本目的没有不同，都只是想抓住自己追求的『永远』而已。」
只不过你们依靠无数个体创造的历史，我们依靠自己无限的寿命，仅此而已。她苦笑着说。
「不过这些也是我成为吸血鬼后才逐渐理解的，我感觉我可能还没资格在这方面教别人就是了。」
小夜带着一些抱歉的神情结束了她的回答。
活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管是人类还是吸血鬼，都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在生活中挣扎着吗？
「这样……我大概明白了。」
因为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我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此时天空中那片白云也已经飘过，太阳光重新洒落在这座小镇上，一切如常。
「不过说起来，这座小镇有很多建筑工地呢，在开发中？」
「或许吧。」
后面的时间里，一边闲聊着，我们走在小镇的街巷之中。
虽然只是平时看惯了的景色，但不知为何不会感到无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