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相见，场面却并不和睦。白依依一反陈小旭记忆中那慈祥而又严格的形象，拄着一根拐追着她不断地爆叩她的脑门，逼问她华夏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师，这，您，您还是别知道的比较好……哎哟！”
白依依在她的脑门上叩了个结实道：“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啊？！一个个跟谜语人似的，让不让人活了？”
“可是……”
看着陈小旭鼻尖上冒出大量的冷汗，白依依怒道：“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逆徒！我今天非得修理到你开口！”
两人从磨坊内打到了磨坊外，陈小旭被门槛绊倒在地，还没等她开始求饶，就被白依依按在地上一顿爆锤。
可怜陈小旭那十二岁生理年龄的小身板，没有鬼气加持的情况下就连拄着拐的白依依都敌不过，只能不停地求饶试图让白依依放她一码。
“您，您一把年纪怎么还跟个小女孩似的啊？！”被捶得无力招架的陈小旭试图唤醒白依依的羞耻之心，却被她一句理直气壮的反驳怼了回去：
“谁说我一把年纪了？老娘今年十六！说不定比你还小呢！”
“可您以前……”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姬梅疑惑地向白依依问道，却被她愤愤地一句顶了回去。
“哼！才没有呢！今天我非要让她重新认识认识师傅的威严！”
“呜哇哇哇！！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头被敲得咚咚响的陈小旭终于服了软，可没想到白依依的动作却没停止，反而变本加厉道：“哼！我就知道你果然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经过她们这一闹，现场那死气沉沉的气氛终于舒缓了一些。陈小旭终于被白依依释放了出来，坐在她的旁边喝着姬梅收集的露水，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一杯露水下肚后，陈小旭说：“嗯……我还真没想到能在这个世界碰到老师你……毕竟按照华复会那边的记录，所有的华夏遗民至少都是在癌灾后才离世的。现在看来，或许癌灾从老师您被‘下毒’的那一天就已经开始了吧。”
“所以，你说的癌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白依依疑惑道，“就算是流行性的致癌病毒，以我们那个时代的科技水平，也不会走到世界末日的境地啊？”
“诚然，这场灾难一开始也如您说的那样，只是一种新的生化武器被释放，大规模流行了一段时间后，又很快地被政府控制住了。”陈小旭说道，“但真正的灾难，却远在这之后……
“有那么一段时间，世界看上去好像已经回归了正轨，但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却暗流涌动……华夏的情况是，人口失踪的事件越来越多，但却无法找到确凿的犯人。
“这一切持续了一段不长的时间，直到第一个癌人袭击的幸存者向官方提交了自己的亲身经历，我们才知道我们终于亲手打造出了自己的天敌。”
“癌人？那是什么玩意儿？”白依依难以置信地打断了陈小旭的追忆，“癌细胞的基本特性之一就是无法形成正常的组织，怎么还能出现这种东西呢？”
陈小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们最初也是这么以为的，但事实上，这种生物从各个层面都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当时，您还被舆论批判为导致传染性肿瘤病毒大流行的罪人。院里为了保护您的这些学生们，给我们分配的都是最前线的研究工作，我也因此有幸接触到了最初阶段的癌人组织。
“那……真是一场灾难。”陈小旭心有余悸地摸索着手中的水杯说道，“这些组织即使不用常见的保存方式，送到我们的手上时也仍然保持着充足的活性。它们的细胞性质基本与癌细胞相同，遗传信息也与人类的相差不大。所以为了获得足够的研究材料，按照一般的癌细胞培养流程对它进行了扩培。
“可当时的我们哪里想得到，这东西居然是智慧生物，而且有着某种超距作用下的蜂巢思维。”陈小旭说道，“军方当时花费了极大的代价才控制住了那一次灾难级的实验室泄露，而我那天因为正好在出席一场学术会议，成为了您的学生中唯一的幸存者……
“而我一直怀疑这场意外，乃至那第一只被捕获的癌人，都仅仅是那些东西的一次试探而已。事实证明，它们不仅能够随心所欲地伪装成任何人混在人群之中，还有着远胜于人类的智力，体能，恢复能力，以及组织协同能力。如果它们想的话，甚至可以永远隐藏在人类之间，不被发现。”
“那最后这癌灾是怎么过去的？”白依依疑惑道，“听你的说法，人类似乎除了人数优势之外没有任何优势啊？”
“呃……事实上就连人数优势也没有……而且，这场癌灾也并没有过去。”陈小旭说道，“他们大量屠杀人类，但目的却不是为了捕食或者挤占生存空间这种符合自然规律的原因。他们甚至会根据剩余人类的数量自行凋亡，将自己的数量控制在刚好能持续性削减人类数量的程度。”
“嘶……对没经历过的我来说真的很难想象……”白依依说道，“情况我差不多了解了，可是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也就是二十一世纪老掉牙的科幻片的程度。你刚刚为什么那么抵制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呢？”
听见白依依的追问，自以为已经蒙混过关的陈小旭又出了一鼻子冷汗。她擦了擦自己的鼻头说到：“您听了千万别生气……”
“我不生气，你说吧。”白依依狐疑道，“整得这么神秘，到底是咋了？”
“呃……您去世之前签过协议，同意把遗体捐给国家研究对吧？”
“对啊，咋了？你们拿我这个大体老师涮火锅了？”白依依没好气地问道。
“比那个还过分点……从您体内分离的癌细胞，之后也一直作为研究素材在实验室中被培养着……”
“跟海拉细胞差不多嘛！”白依依点头道，“那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吗？”
“然后，就来到了癌人开始冲击人类社会的时间点。我们发现您身体上分离的癌细胞，培养到这个代数，居然呈现了和癌人细胞相同的一些特征，但性质上却完全相反。
“它们并不会像癌人细胞一样，吞噬或转化接触到它的人类细胞，反而注入人体后会像正常细胞一样工作，加快伤口的愈合速度，还能让人体对癌人细胞具有抵抗能力。”
“哈？”白依依疑惑道，“听着像什么救世神药一样是什么情况？”
“差不多吧，尤其到了后期，癌人发展出各种恐怖的超自然异能时，注入您的细胞的人也能觉醒各式各样的异能，这就让它变得格外重要了。”陈小旭撇过脸去说到，“可以说，包括我在内的活到最后的那一批人类，基本都注射了这些细胞……”
白依依狐都听麻了，她目光呆滞地说到：“好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告诉我这些了。一想到自己的遗体被全天下的人当救命稻草往体内打，确实会挺膈应的……”
“呃，还有更膈应的……”陈小旭说到，“那我就不说了好了……”
“说！”白依依掐住她的脖子说到，“知道什么都吐出来，别当谜语人啊！”
“咳咳，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那么些人，开始把您的细胞当神一样崇拜了起来。他们最热衷的事情就是把您的细胞扩培了之后团在一个大培养池里，然后天天对着那一团细胞膜拜……”
“操！”白依依怒道，“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神棍！”
“可是，您之前不是让有虞氏的那些人供奉您吗？”姜芨插嘴道。
“那是因为……改个信仰啥的是当时唯一我们两边都能觉得对等，又对他们没什么实质性影响的交易了。而且与其信仰那些没用的神，确实还不如信仰我，好歹我还不要他们的贡品啥的”白依依理直气壮地说道，“正是因为我不信这些东西，所以才这样说的嘛！”
对于华夏最后那段时光里发生的事情，白依依虽然十分无语，但也不好吐槽什么。她也理解在那种情况下，只要有机会提高人类的生存几率，什么样的行为都是能被允许的。
所以她也干脆没有继续追问那个年代的事情，而是与陈小旭一起交流起了各自掌握的情报。
从陈小旭的口中，她知道了华夏复国会是一个怎样的组织。这个组织打着“光复华夏”的正义口号招揽簇拥者，实际上没有任何的行动纲领，组织内部极其混乱，除了实际参与卜算历史与修正历史的人员被严密地控制了起来以外，其他人完全就是一群在末世中野惯了的暴徒。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在这个世界上苏醒时就发现自己在阴间之中，已经成为了鬼物。这个世界的阴间并没有阎王殿之类的存在，只有苍茫一片，没有任何生机的大地，和高悬于天空之上的一轮黑日。
而这一轮黑日便是维持这个世界轮回的关键所在。弱小的鬼物终究会落入这一轮黑日之中，被磨去所有的记忆与后天积累的痕迹，转世投胎成为新的生命。
这本来无比正常的规律，对华复会的这些鬼修来说却是最大的禁忌。他们有华夏时期的记忆，自认为比这些还生活在史前的“土著”高人一等。因此他们根本无法接受自己被磨去记忆，成为土著的一员。
正好在那个末世之中，重铸祖上荣光的鬼修们本来就不少，如今他们见有一张白纸般的天地可供自己挥霍，便迫不及待地将他们的传统艺能都端了出来。到现在为止，炼尸，炼鬼，乃至开鬼门来到阳间硬生生屠杀生人的事情他们都干了不少。
而商地也因为他们想要掌握正史上的统治地位的原因，已经成了他们在阳间的大本营。至于商地的原住民？抱歉，早就被他们屠了个干干净净，还被用来作为原材料，将商地彻彻底底地改造成了鬼域。
“这些人……确实也是一帮畜生。”白依依皱着眉，忿忿不平地骂道。但陈小旭却摇头道：“不，这个组织中还有大量被诓骗的华夏同胞，最后那段时间里呆在豫州的很多同胞都被他们吸纳了进来。等他们发现这些人并不像他们喊的口号一般光明正大时，却都已经无法退出去了。
“我这一次也只能假装被俘，切断了与他们那边的联系，才侥幸得以脱身。还得感谢你们，把派来监视我的那个畜生杀了。”陈小旭感激地说道。
“师父帮徒儿，不是天经地义的？这点小忙就无足挂齿了。”白依依歪着头，贝齿微露轻笑道，却看得陈小旭小脸一红，撇过了头去。
她咽了一口唾沫，在心中吐槽到，老师变成这一副沉鱼落雁的模样，属实难顶！一旦她的思想往不该想的方面滑坡那么一步，就会感受到来自老师和小雪的双重背德感，实在是一种煎熬……
突然间，前方的浓雾翻涌了起来，从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影。白依依定睛一看，发现那正是背后生着九条尾巴的涂山清风。她此时托着一副罗盘，背上背着名为“颖”的幼狐，脸上那凝重的神情让白依依情不自禁地皱紧了眉头。
“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去了这么久？”白依依刚出声询问，便突然被她用剑指着，厉声问道：“我在华夏的全名叫做什么？”
“青峰……霍夫曼？”白依依答道。见涂山清风松了口气，她也察觉到事情有什么不对，便赶紧问道：“发生了什么状况？”
“……我们来到阳间的磨坊是什么时候？”
“快到黎明吧……怎么了？”白依依问道。
涂山清风将颖放下后答道：“我刚到达占卜摊，就起了大雾，只能和颖摸索着回去。没走多久，颖就莫名其妙地昏倒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也在雾里彻底迷失了方向，好在我之前给你们算卦的时候带的罗盘还在身上，才能勉强往你们这边走。”
“而刚才，我却在路上碰到了你们。”
“难道说……”
“嗯，就是这个难道说。你当时让我把颖交给你，说是要带她去休息。我当时就起了疑心，于是问了你这个问题，没想到你瞬间就诡异地笑着消失了。”涂山清风心有余悸地说道。
“我可先说好啊，我刚刚一直都在磨坊，没有出去过啊！更没机会丢幻身骗你玩！”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白依依连忙辩解道。
“这我当然清楚。”涂山清风叹了口气说道，“我一来一回，花了这么久时间，换平时太阳都升起来了，我也早就应该变回了夏人。如今我却在白天保持着涂山狐妖的形态，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个地方的妖气过于浓厚，而且还有人通过幻术蒙蔽了我们的感觉，让我们察觉不到这一点。”
“对啊！”陈小旭召唤出鬼火道，“我的游魂们也没有因为到了白天而消失！我怎么没留意到这一点？！”
白依依听了她们的话，看着被雾气完全掩盖的街道镜头道：“这雾气……有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