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不存在永生的碳基生物,至少在物质形式上不存在——时下纤很清楚这一点。
如果寄生生物与宿主被判断为两个不同的个体,那么便一定有能够单独杀死寄生兽的方式。
如果将可以依靠宿主无限重生的寄生兽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完全破坏,那么是否可以将其视作死亡呢?
只有不确定因素才是最让人振奋的不是吗?
概率论中只有百分之零与百分之百的几率,时下纤知道,自己这次赌赢了。
“咯咯咯咯咯……”
暴戾而压抑的黑色瘴气从花樵的体内冲天而起,幕障般遮盖了少年的全身,骨骼拔节声中,那漆黑纠缠的绷带如铠甲,如锋刀,雾霾般的纹理心脏般跳动,已然遮蔽了出租楼的楼体……
街道上正在将水管连接上消防栓的消防员偶然间抬头,他有些惊恐的拍了拍身边年轻队友的肩膀,“喂,喂,你快看,那是什么……”
“嗯?什么?”年轻的消防员有些茫然的看向了队长所指的方向,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没看到那个吗?”被喊做队长的男人视线依然停留在原处,像是着了魔一般……
压抑,阴沉,令人胆寒的威势从楼道的缝隙中蔓延而出,凝望着那团仿佛欲将世界吞噬殆尽的瘴气,年迈的消防员仿佛回到了刚刚入职的那一天……
那场大火几乎夺去了原先他所处支队的所有战友,如果不是为了将昏迷的孩童救出而提前撤离了楼体,他大概也会被一同葬送在那里吧……
那时的感受应该如何去描述呢?
畏惧,愧疚,庆幸,恐惧……都不是。
也许是再也没有遇到过大得像那次一样的火吧,也许是生死看淡了吧,总之他自认为再也无法重新体会到那样的颤栗了。
但消防员现在却否认了这种想法,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冲天而起的瘴气给人一种极强的错位感,五感如同第一次体验到时那般被剥离——那是一种名为“死亡”的情绪……
一旁年轻的消防员揉了揉眼睛,表情突然一滞,“哦,队长,我看到了,那里好像有个人!”
并没有注意到队长的异常,他急忙朝着远处的其余消防员大喊了起来,“快救人,在二楼第二间!”
……
“咯咯咯咯咯……”
“你看得到,对吗?”花樵上扬的嘴角在火与烟的遮掩下若隐若现,宛如活物的绷带缠绕上她的右臂,涌入衣物的黑雾浓稠得像是液体。
时下纤游魂般靠墙坐在了真树子的身旁,他终于抬头观察起了司令塔忌惮的目光,面色依然阴郁得像水一样。
怪物没有回答,但几只眼睛的焦点却已经出卖了它的想法。
死傀在缠上花樵的衣物后不规则的抽搐起来,黑雾血液喷溅那般散逸,再重构,介于实体与阴影之间的利爪在火光之中摇曳,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惧……
寄生兽的瞳孔突然一缩,它毫不犹豫的操控着全身所有的寄生生物瞬间构筑起角质化的外壳!
火光扑闪着,花樵的身形突然消失在了原地,速度不快,但却让人来不及反应!
“锵——!”火星跳动,金铁交鸣之声中,花樵已经跳到了司令塔的背部,死傀构成的利爪毫无预兆的戳击在了护甲的最薄弱处!
寄生兽的反击紧随而至,数根即刻变形的触须从怪物的下腹部冲出,在空中堵死了花樵的全部退路!
——但她根本就没想退!
同样是数根即刻变形的触须从右手部位的死傀处冲出,斩向空中的触须!
飞舞的触须交织在一起,肉眼几乎难以捕捉,构筑成了密不透风的保护网!
“咯咯咯咯咯……”花樵痴迷而癫狂的笑了起来,她手中的力度加大,阴影利爪与角质外骨骼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兴奋得少女面色泛起绯红……
终于,在司令塔一声吃痛的惨嚎中,其背部的保护层竟然硬生生被花樵撕开了一条三十公分的豁口!
锋锐如刀的趾间穿破肌肉与骨骼组织,却在即将接近内脏之前硬生生停了下来!
【再玩一下吧,纤,就一下,咯咯咯咯咯……】
阴影抽搐着,迅捷而支离的形变为数把勾刀,有如无数次排练过那般精准,短时间牵制住了触须的行动!
仍未被彻底烘干的鞋底被漆黑的瘴气短暂包裹,花樵的身形再次跳起,狂暴的力道将脚下的寄生兽蹬得身形向前倾斜,死傀构成的利爪在惯性下被用力拔出,带起大片绯红的血雾!
“呐,再让我们更开心一点吧!”花樵的身形在空中扭曲成不似人类能够做出的动作,以墙壁为支撑点,她又一次跳起……
破碎的桌面,床,梳妆台,断言残骸,墙壁……
依然是所有可以落脚的地点,依然是单方面的攻守战,唯一不同的是,猫与老鼠已经完成了身份的互换……
花樵一次又一次发动着冒险且并不致命的攻击,血肉从司令塔的躯体脱落,屿间宫花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果然是她的精神绷得太紧了吗……
得找个时间好好休息才行啊……
已经变得神志不清的屿间宫花如此想到。
也许是那根贯穿身体的钢筋将铁锈留在了头部与脊椎的连接处,又或者是吸入了太多的一氧化碳,身体其余三处的寄生兽已经开始轻度反叛她的指令了。
高强度的身躯修复,变形与角质化已经使她到达了极限……
她究竟是什么……在哪里,什么,在做什么……
需要休息,等一下就好……
思考被割裂的痛苦使她难以控制身躯移动,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她得离开这里,至少在生命失去之前……
早已不具备人形的怪物怒吼着,三根残留的肢体扭曲着,化为宛如鬓狗般的爪趾!
顾不上被断垣残壁剐蹭裸露在外的肌肉组织,也顾不上燃得正旺的火苗,屿间花宫竟是直接从被爆炸震出裂纹的墙壁上一头撞了下去!
伴随着重物坠地的轰鸣,恐慌与惊惧的尖叫声在楼下响起,原先围观着大火的人群此刻已经完全炸开了锅!
【还给你了,纤,没意思……】
化为了纷飞的尘屑,死傀蝴蝶般飘散,少年的身形变得单薄,脚步再一次颤颤巍巍了起来……
“逃了吗……”时下纤捂住有些发热生疼的脑袋,有些遗憾的道。
明明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只……
“嗯?”仔细辨认着周遭的声响,时下纤敏感的在大片混乱与无序的脚步声中找到了另类。
——有着目的性的朝二楼找了上来。
时下纤扶起倒地不起的女孩,他捡起有些被弄脏的毛巾,轻轻捂住了真树子的口鼻,有些笨手笨脚。
“再熬一会儿吧,应该很快就好了。”
楼道上,紧促的脚步声断断续续,越来越近了……
搀扶着昏迷的少女,时下纤强忍着不适,一步一步朝着大门的方向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