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问津的沙滩,樱琦老街上,拔地高楼还未开始施工的夏天,川牙伺奶奶的冰棍总是混着咸腥味。
山岸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学生,打架,逃课,把工口漫画带到班上,又或者是和几个狐朋狗友把午餐的芋头和海带拼成寿喜烧……
他不讨厌这种无人问津的状态,但又感觉总是少了些什么。
如果要说多么想念父母,那一定是只会出现在国语作文里的情况——小孩子也许就是没心没肺吧,山岸只是忘了……
他只是忘记了父母的长相,他只是忘记了拥有父母时所发生过的事。
唯一可以被称作回忆的,大概是旧日才开始记事时的些许断片——诸如被澡布擦拭,亦或者是喂到嘴边的荞麦粥。
不过,山岸他有一个温柔贤淑的姐姐,和一个优秀的哥哥。
当哥哥一起在学校门口出现时,同学总会投来艳羡的目光——【看,三城,你爸来接你了。】
【他才不是。】
最开始,山岸这么和同学解释,但到了后来也就不再解释了。
他当着哥哥的面,骄傲的说,【他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可厉害了!】
或许山岸自己也是这么在心中期待着的吧……
那年,他十岁,国小四年级。
……
雨下大了,一如山岸跪倒在哥哥裹尸布前的那个雨夜。
黑色的雨伞菌菇般拔地而起,集中但均匀的分布在墓地中。
山岸没带伞,他靠着树想点上一支烟,却怎么都划不开打火机。
于是,男人只是无力的依靠枝干坐在潮湿的泥地上,叼着烟,但不点,只是任由它被雨水一点点沾湿。
女人撑着伞走上前,雨伞帮山岸遮挡了半边身体,他下意识的摆了摆手。
“不用,我想一个人静静……”
女人仍旧撑着伞,一动不动。
山岸终于抬起头,他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秋香,你怎么……”
“嗯,我来了,很惊讶是吗?”女人面如死灰,她居高临下,鄙弃的看着男人,宛如在看过街的老鼠。
她的视线被刘海遮挡,让人看不清秋香的眼睛。
女人突然歇斯底里的嘶吼了出来,“少自以为是了,你以为自己是谁!”
她的语气带着想要强装镇定的哽咽,就好像已经压抑了很久那般……
“凭什么啊,凭什么佐藤最信任的人偏偏是你。”
“凭什么他宁可每晚出去和你喝酒也不愿意多花些时间去和我选件衣服!”
“凭什么我要和佐藤分手的时候,安慰他的人也是你啊!”
“凭什么,凭什么……”
山岸有些黯然的靠坐在树下,每一句都像戳在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想要站起来,但女人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却又让他重新摔倒在地……
秋香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回去,她只是将雨伞丢在地上,摇摇晃晃失了婚般的离开了。
雨还在下,乌云翻滚着,不时闪烁雷光。
山岸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
自己才是最碍事的那个,从始至终都是这样……
学生时代带着佐藤吸烟喝酒的那个是自己;
带着佐藤去当警察丢了性命的那个是自己;
可笑的是,现在甚至就连害得佐藤失恋的都还是自己。
像个笑话一样不是吗,他就这样自以为是的,随手毁了别人的一生,就像以前随手毁了哥哥的一生那样。
哥哥明明可以选择轻松高收入的文秘工作,但却因为自己的那句幼稚的玩笑当了警察,死在了司令塔的手上。
现在,又因为他的原因,而又让好兄弟重蹈覆辙了……
【该死的,那个混蛋在地下不会诅咒我吧?】
——山岸如此想到。
他,是不是太过多管闲事了点呢……
今年,他21岁,在樱琦当警视长。
淋着雨,少年与女人擦肩而过,他轻轻在山岸的身边蹲下,将女人随手抛弃的雨伞捡起,重新撑好。
雨伞只遮住了时下纤的身体——因为山岸看上去似乎更喜欢淋雨一点。
少年细细打量着山岸颓废的表情,一看就是好久。
顶着温和的阳光,花樵坐在了大树的另一端,“看上去,似乎不同于之前那些被我们折磨得快疯掉的人呢。”
【嗯,是没见过的情绪呢。】
“你看上去很伤心?”时下纤饶有兴致的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冷眼看着时下纤,报之以一声冷笑。
“我想,他应该不会恨你哦。”纤也对山岸报之以一笑——哪怕是在葬礼上。
只是因为纤不讨厌像山岸这样的人,仅此而已。
时下纤的笑让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男人的心头。
“自以为是的家伙……”山岸此刻终于了解佐藤当时的心情了。
明明什么都不懂,明明从来没有真正站在当事人的角度去思考过,却妄图凭借自己过往的经验和价值观来劝说别人……
原来自己也曾经是这样的人吗……
“你们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关系那么好的朋友,是不会憎恨对方的。”
山岸有些愣神,不明白时下纤说这些话的意图在何。
“我猜,你们一定一起吃过章鱼丸子。”
“那样就算是很好的朋友了。”
“如果开心不起来,那就哭一会儿好了,反正在下雨。”
时下纤狡黠的笑了笑,“我什么都不知道哦。”
山岸沉默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兴许是有些无趣了,时下纤站起身想要离开,但刚走两步,山岸却在身后叫住了他。
“等等,你说过像介入调查寄生兽的事,对吗?”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山岸语调低沉。
“嗯?”听山岸提起寄生兽,时下纤有些意外的转过身。
男人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佐藤不在了,我缺一个辅警,从明天开始,每天八点半来警视厅报告,详细情况我会和上面申请的。”
“听懂了吗?”山岸面如死灰的拍了拍衣服,却怎么都拍不掉泥渍。
花樵不解的眨巴着眼睛。
时下纤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明白了,山岸先生,明天我会去的。”
原先时下纤还打算用一些重要的情报作为加入调查的交换,山岸的邀请倒是算意料之外了。
但时下纤并不讨厌事情的发展偏离自己预定好的计划……
【呐,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呐,这实在是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