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的历史,当时宛州刚被拿下,夜鼎这个原储君最有力竞选者,就被武帝夜缨下令前往宛州就藩。当时天下人都以为是武帝不放心夜鼎,但实际上夜缨根本没有把夜鼎当成威胁,将夜鼎送到宛州,其实是大将军罗格的意思。”燕凤说完,看了看罗格的反应。
罗格对于卡布跟自己同名这件事早有猜测,倒是没有什么明显反应,只是……
“没错,我就是随便挑了个跟我同名的家伙塞进这具身体里。”口某人得意道——虽然这事好像没什么好得意的,但罗格还是理解到了卡某人的意思——小爷我就是这么任性。
见罗格没什么反应,夜泽微微颔首,接过燕凤的话说道:
“根据皇宫和宛州当地官府记录的史料,我们推断出文皇帝到了宛州后就一直在秘密监造战舰,但这件事明面上是由大将军罗格创建的锦衣卫负责。造战舰这种事情声势浩大,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但史料记载的文献来看,武皇帝很可能并不知道实际上的监造者是文皇帝,你有什么看法?”
【我要不要装傻?】罗格假装低头沉思,实则问向卡布。
“这是你的事情。”卡布沉默了一会才回复道。
罗格了然,夜鼎也是他布的局,说不定夜鼎造反也是他的意思,但刚才卡布吐槽莫轻云就有点奇怪了……也许他们不太对付?
“莫轻云肯定知道我的事情,也应该猜到了我的想法,但他投奔夜鼎不是我的意思。我以为他对夜缨那女人痴心一片来着。”卡布解惑道。
罗格微微颔首,决定装傻——面对老阴比,罗格觉得自己表现得蠢一点会比较好,目的是稍微让老阴比放松一点警惕。即便燕凤看上去跟卡布关系不错,但时隔几百年的故人,还不是自己的故人,谁又说得准呢?
“文皇帝肯定是向锦衣卫妥协了什么,想要等到战舰造好后逃到海外,是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又能吸引莫轻云这个朝廷大员,定是颇具人格魅力之人;还能在风云际会之时起势夺回自己失去的东西,想必大局观也很厉害。如此人中龙凤,实乃我辈楷模也。”罗格认真道。
燕凤微微一愣,看着眼前这人熟悉的脸,就很违和——潜意识里燕凤还是把罗格看成了几百年前那个颇为心高气傲的大将军。
夜泽则是觉得颇为有趣地笑了笑。
“有没有一种可能,夜鼎实际上是罗格安排的一步棋。”燕凤缓过神,言语间竟对自己的想法有了一丝丝的怀疑:“原本打算出海的人其实是罗格,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他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导致他的计划被打乱,宛州的战舰在历史上并没有发挥原本的作用,罗格没有带上舰队就自己逃到了海外,后来又被夜缨处死。失去了罗格这个靠山的夜鼎担心他跟罗格的事情被夜缨发现,于是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啊?罗格不是大将军吗?为什么要逃到海外?大将军这个官职很高吗?为什么文皇帝作为一个藩王还要仰仗一个将军苟活?”
罗格连环发问,就突出一个二愣子的形象。
饶是一直温文尔雅的夜泽也不由有些愣住,跟燕凤对视了一眼。
燕凤眯起眼睛,剑意外放沉声道:“阁下莫不是在把我当傻子?”
罗格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确定了仙侠小说中的以势压人并非虚谈。
咚——
夜泽手中的酒盏掉落在地。
罗格转头,既是为了缓解尴尬,也是颇为惊讶——堂堂天子莫非也被燕凤的气势吓到了?
夜泽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有点被吓到了。”
咚咚。
敲门声响起。
罗格又是一惊,刚才好像没有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这具身体的听觉挺灵敏,罗格觉得如果有人在外边走动自己应该是能听到的。
“谁?”燕凤开口问道。
“燕先生,我们抓到了几个舌头,想要请示陛下。”
外边的声音罗格听着有点耳熟。
罗格看向夜泽,夜泽皱了皱眉,也不知是因为被打扰还是因为不速之客。
“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群身穿的锦衣卫用手枪押着几个黑衣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罗格在监牢中见过的老头苏蓬。
“你们是何势力?缘何来此?”
夜泽摆手打断锦衣卫行礼,起身冲着几个黑衣人问道。
几个黑衣人没有看夜泽,皆是死死盯着罗格,让罗格有点毛骨悚然。
眼见几人不打算说话,夜泽又看向了苏蓬问道:“有没有山上人出现?”
“目前没有发现,少邪公子也一直待在楼下大厅没有异常表现。”苏蓬瞥了燕凤一眼,摇头回道。
“看样子夜泽和燕凤的确只是私交,锦衣卫对燕凤还挺有戒心。”卡布冷不丁说道。
罗格瞥了眼燕凤,对方正淡定饮酒,又看向夜泽,他的眉头又皱了一下。
“拉下去拷问吧。”夜泽摆了摆手,重新坐下。
一个黑衣人突然转头看向燕凤,嘲讽道:“没想到堂堂燕云七皇子,竟也与永夜朝廷勾搭在一起了,真不知道东阳萧氏那帮人知道会怎么想?”
燕凤淡定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蟪蛄不知春秋。”
夜泽一笑,也淡淡开口道:“今天让他做只蜉蝣。”
锦衣卫麻利出门。蜉蝣朝生暮死,那人活不过今日了,但其他人寿命也差不多开始了倒计时,至少不可能走出牢狱了。
罗格突然感受到巨大的惊恐感——现代文明的君王,竟也还能如同古代君王那般一言以定人生死?管中窥豹,这世界好像真的很危险。
对于罗格来说,一切都是可怕的未知,不知道多少势力想把他抓回去研究,虽然孑然一身曾是他的愿景,但了无牵挂也未免孤单寂寞。人都应该为什么东西活着,但此时的罗格似乎并没有这种东西。自闭、社恐、偏执……早已造就了他喜欢逃避的软弱性格,勇气这种东西,似乎天生与他无关。
“虽然不知道他权力有多大,但这些特工或者刺客换成你熟知的那些现代制度,结局其实也差不多的。”卡布察觉到罗格的不安,宽慰道。
【……我突然很想回家。】
“承认接受自己的软弱是可喜之事,但你已经回不去了,想开点,你想回去的根本不是某个地方,而是某个时间不是么?我们都是三维生物,都回不去心里的故乡。
“现在,你眼前这个叫夜泽的家伙,给你来了手摔杯为号,你要保持镇定,就像你以往面对你的父母和老师那样,即便害怕也没有关系,你要表现出你的镇定,要冷漠,要让人看不穿你的想法。他们同样也看不穿你,知道现在的你跟曾经的你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么?
“没错,你现在有我,有可以跟人翻脸的本钱,有令人畏惧的伟力,大可以嚣张一点,你的冷漠不再是你唯一的保护。相信我,这个世界或许也挺糟,但死亡不再是你唯一的逃避选择。只要你想,即便你现在就决定当个法外狂徒也未尝不可,锦衣卫也好,剑仙也罢,他们全都奈何不了你……”
【……这算什么,你想让我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么?】
卡布的话破天荒的温柔,罗格却是很苦涩。
“不……我只是……”卡布绞尽脑汁,却实在想不到什么既能说服罗格又能让自己也相信的话来,这让卡布不由也沮丧起来。
“我好像做错了什么,也许是我忘了什么。”
【……】
“要不我们逃吧,这世上还有另一片大陆,那边的人应该对我们一无所知,我们可以在那边躺平摆烂。”
罗格不想说出内心想法,但很可惜的是卡布能读到他的想法。
去那边的话,他身无分文,大概也不会有人给他解决身份问题,生活可以预见的苦逼,他甚至都不知道那边说什么语言,语言天赋奇差的他大概也很难学会那边的语言。
“那边说英语……”
两人的英语水平都很烂,烂到能说出“I is a student.”这样的话。
【那这个世界一定是虚假的,而且创造这个世界的人一定很恶趣味。又虚假又恶趣味的世界,我现在只想找把人生重来枪……不对,虚假的世界里就算我死了又能如何?某个人的电脑硬盘里删除一个几百KB的文件吗?听上去好像也不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祝我早逝,且无来生’,可是我现在已经是来生了。】
“此生……”
【别跟我讲什么底牌什么伟力,说到底不也还是给人当狗么?要么给你当狗,要么给你和别人一起当狗,我对你们毫无好感,甚至对你们一无所知,为什么我一定要给你们当狗?人生来……就是为了受苦啊,死了又生,生了又死,天道无情不曾怜悯我半分,人道逮着我这样的人使劲迫害,生而为人毫无乐趣,甚至从出生开始我就天生被人当狗,我真是受够了做人……不,生命这种东西打一开始就不该存在,这一定是造物主的恶趣味!】
罗格几近癫狂。
卡布叹气,社会性生物永远不可能幸福安心,但罗格是个追求幸福安心的偏执狂。
但两人都很明白,幸福之人不可安心,安心之人不可幸福——至少在罗格的三观里这是铁律。
“我很赞同你有关理想主义者的看法,理想主义者确实都该死。但很抱歉,现在事情将由不得你说了算了。”
沉默许久的“罗格”忽然抬头,让坐在对面一脸思索的燕凤吓了一跳。
然后,卡布起身屈膝起跳一气呵成,在燕凤和夜泽两人懵逼的目光下,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是一场盛大的逃亡!”
云层之上,不断改变着空气分子的引力,拉动着身体在空中自由飞翔的卡布看着眼前的云海与星光,高声呼喊发泄着心中郁气。
“我知道的那场逃亡是想着阳光的,而且最后逃亡者也死了。”
罗格无情且丧气地说道。即便面前的幽蓝色的云海与星空曾是他最喜欢的风景,罗格的心情也丝毫不见好转。
“但你不喜欢阳光不是么?我辈身处沟渠者,必有将手伸向星空之人!”
“我住在下水道挺好,沟渠的吵闹与我无关,我也不奢望星光。”
“……你师傅说得对,工地上就缺你这么个抬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