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与物质的关系是个很玄学的问题，精神与肉体的关系则是玄之又玄。
在罗小邪睡着的时候，卡布悄悄接管身体出去走了一圈，期间罗小邪这个精神意是处于睡眠状态的，但身体却不是。
那么，当意识醒来，身体却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会发生什么？
日上三竿，罗小邪被热醒。看着室内物品的影子长度，罗小邪的常识告诉他他已经睡了很久了，但身体却感觉很疲惫，脑袋也有些沉痛，完全是长时间疲惫后睡了却又睡眠不足的情况。
但现在罗小邪没心思去想什么身体疲惫的问题，毕竟被揍成这样身体疲惫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感受着脖子和身后异样的触感，罗小邪觉得自己有些窒息，背后的湿热的病号服也让他很不舒服。
将胸口的被子掀开，罗小邪伸手想要扯开缠住脖子的东西，在触碰到的瞬间动作顿住。
虽然没有过被人抱着睡觉的经……等会，好像有过？
虽然没有过被人从身后抱住脖子一觉睡醒的经验，但罗小邪很确信，自己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鬼使神差的，罗小邪摸了摸缠在自己脖子上的小胳膊。嗯，很光滑，也不粗，应该不是男的，又捏了捏，好像还有点肌肉。
那么身后人的身份就很明显了。
想起昨天挨揍时的场景，罗小邪小心翼翼地将被子给拉了回来，本就很热的被窝里，身体迅速燥热起来，连身前的病号服也渐渐被汗水湿透。
虽然心情很忐忑，虽然很好奇为什么少邪会在自己床上，虽然很好奇为什么窗帘都被拉开了为什么少邪还在自己床上，但此时罗小邪什么也不敢做，话都不敢说一句，只希望少邪能快点自己醒来然后下床，然后他便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动不动地侧躺着，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少邪一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直到罗小邪习惯了被抱着的感觉，医馆的护士也始终没有进来过。好在昨晚睡觉前有上过厕所，罗小邪还能继续装下去。
想起昨晚被少邪扶着送进厕所的场景，罗小邪觉得自己还是给流樱姐打个电话回家养伤比较好，虽然很不想麻烦这个陌生的姐姐，也不想她知道自己被人揍了后担心，但比起被少邪这个铁憨憨照顾，罗小邪觉得还是狠心一点去伤害温柔的流樱姐比较好。
【我真是何德何能，竟穿越到家境这么完美的人身上，还能遇见如此温柔的流樱姐……可恶，好想娶了流樱姐啊……不不不，罗小邪，冷静一点，一但失败以后就再也没法面对这么舍得给钱的流樱姐了啊……话说流樱姐这么温柔好看的富婆，应该会有很多人追吧，要是以后流樱姐有了对象，我在这个家混吃等死岂不是会很尴尬……可恶，这该死的危机感，不要再杞人忧天了啊罗小邪，你不是前世那个废物了……可是，现在的我好像也还是个废物啊……】
胡思乱想间，罗小邪终于在疲惫身体的影响下缓缓睡着。
……
作为怜花中学预科班的班主任老师有一个很大的好处，那便是除了选修的公共课之外，基本只需要教自己那个班的课，课程很少，属于自己的时间也便多了。这便是夜莺在知道自己会被外放到怜花中学后能很快接受的原因。
今天上午没课，因此昨夜心情不好的夜莺喝了很多酒，将早自习检查出勤的任务丢给了班长。
夜莺算不上嗜酒，但也经常喝酒，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心情不好没有酒就会格外暴躁，喝醉了就能暂时忘掉烦恼很快睡着，睡醒后再继续为她的考古事业努力，只要能达到目标长生不老，喝酒就不会伤身。如果没有达到目标，那伤身也无所谓，早死早投胎重新练号——夜莺可不相信玄学能重返青春，如果不在最好的年纪得到长生不老，那对她来说跟没得到没什么区别。
昨夜喝醉后，夜莺如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躯沉沉睡去，也如往常一样梦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以往每次做完梦醒来她的心情都会恢复不少，虽然每次醒来都会很快将梦里的东西忘掉，连记录都来不及。
但这一次，夜莺做了一个格外长的梦，直到她泡了个澡换上衣服出门到餐厅等到现在，梦的内容都还没有忘掉，记得格外清晰，就好像自己曾真的经历过一般。
一道身影拉开帘子走入卡座，锁上推拉门后在夜莺对面坐下，走程序感慨了一番校园的风景算是打过招呼后，发现夜莺似乎在发呆，始终没有看向他。
于是夜泽伸出一只手在夜莺眼前晃了晃，夜莺依旧看着窗外。
夜泽只好推了她一下，夜莺终于回过神，面色平淡地打了声招呼。
“表妹，你说你天天这么冷着个脸，以后该怎么嫁人？我真是很难想象什么样的人能降得住你还愿意娶你。”
见夜莺皱眉，夜泽连忙摆手道：“我的错，不提这事。说吧，找我干嘛？别跟我说是想把叫沈少邪的那个小姑娘弄走，这事我可帮不了你，当天子也是要讲道理的。”
夜莺沉默了一会，看上去有些犹豫，这让夜泽的好奇心立马升了起来。
“我昨晚做了个梦。”
“你昨晚又喝醉了？”
夜莺点头。
“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梦里的内容。”
夜泽俯身，双手放到桌上，给自己倒了杯酒。
“我梦到了一座古代书院，我在那里读书，好像不怎么受待见。”
“你这么冷，读中学那会也挺不受人待见的，这很正常，说点不正常的。”
夜莺没有理会夜泽的调侃，皱起眉有些迟疑地说道：“我梦到了一个人，他跟之前那个罗格长得一模一样。”
夜泽脸色微肃，又立马恢复。他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瞧了事情的重要性。
夜莺见夜泽的面色变化，对自己的猜测有了几分信心，却又更加犹豫起来。
夜泽没有说话，低头喝了口酒，耐心等待她将故事……啊不，将梦给讲完。
“那个人的名字也叫罗格，在一个下雪天带着一杆殳突然出现在书院里，他找到我，说是来接我回家。”
说到这，夜泽也明白了夜莺梦到了什么，但他还是没有说话，面上表情不变，心中思考夜莺隐瞒了多少，又猜到了多少。
“书院里的人面色不善地说了很多话，但也没阻止他带我走。离开书院出了城之后，梦里的那个我问他是不是婚期到了，他说就只是单纯奉命将我带回永夜城，婚期的事情他不知道。我说我不会嫁给一个只会舞文弄墨的人，骂他是个懦夫，他也没有生气。”
夜泽点头，问道：“你自己是什么看法？跳出梦里的那个你。”
夜莺拿起酒，动作很缓慢，夜泽等了快一分钟夜莺才喝了一小口放下酒盏。
“我不知道，我感觉梦里那个我不是自己，我也没法在梦里顺着自己的想法行动说话，感觉就像……从第一视角看了一场很长的回忆片。但我又感觉自己和梦里的我情感相通，我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在见到那个罗格时我感受到了厌恶鄙夷，在他说要带我走时我感受到了喜悦和不安，在提到婚期的时候我感受到了紧张忐忑，在骂他懦夫时又感受到了畅快……但是我又感受到了悲伤和后悔，就好像是，这个梦是某个人的回忆，我既感受到了她当时的心情，也感受到了她后来的心情……”
似乎是被梦中的情绪带动感染，夜莺渐渐开始了喋喋不休的讲述，那张冷若万年不化的冰霜的脸，也随着她的讲述渐渐表情丰富起来。
夜泽默不作声地听她讲了半个小时后，夜莺的脸才慢慢恢复了平静，最终又回到了平常的模样。
说完，夜莺直视夜泽的眼睛，目光好似面对犯人的审问官。
夜泽知道她在期待什么，但他并不想说。现在他已经百分百确定了夜莺就是武帝，只是一时还没法确定她究竟是转世还是什么情况，毕竟他对玄学的东西也不怎么了解，只觉得这个梦之后可能会有很多麻烦事发生，他得多派点锦衣卫看住夜莺了。
“挺有意思的梦。”夜泽随意点评一句，盛了碗饭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今天还没吃饭呢，饿死我了，咱们先吃饭吧，等会我还要去医馆看看，昨晚跟燕凤吃饭的时候他突然接到刘祭酒的电话，你说这事闹的，俩孩子都是他的后辈还能打成这样。”
夜莺知道夜泽这是在转移话题，不管作为什么身份她此时都不该在天子刻意转移话题的时候再提之前的事情，尽管现在的天子已经不再是绝对的权威，尽管夜泽是一个很随和的天子。
但夜莺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夜泽，毫不顾忌地问道：
“陛下，我梦到的，是不是武帝和大将军？”
夜莺的这句陛下说得太过郑重，夜泽夹菜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夜莺，眼中满是疑惑。
“表妹，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你放心，在这边待几年，等你带出批学生后，我会安排你带着他们回来继续考古的。别着急，之前的事情你的身份夹在里面太敏感，内阁那边也是怕你被其他势力给盯上才把你外放的嘛，你也正好自己带些嫡系学生出来不好么？”
夜莺合眼深吸一口气，叹道：“表哥，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武帝和大将军的真实画像我是没看过，但这个梦的内容可是在武帝的生平录里有记载的，都这样了就这么个问题你还要瞒着我吗？”
夜泽放下筷子，沉默了一会，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表妹啊，你办事太心急了。何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再说呢？你现在还只做了一个能记住的梦，这么快就急着调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件事让内阁知道了会怎么样？你甚至都不应该这么快就告诉我的，现在我比你还想知道真相，但有些事情现在真的不适合明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夜莺闻言毫无犹豫，坚持道：“我不想等，内阁想怎样我都无所谓。”
夜泽不由叹了口气，无奈道：“表妹，你有没想过，武帝为什么是只是武帝？”
夜莺以为他又想转移话题，毫不客气道：“这跟我们现在谈的有关系么？”
“当然有。你仔细想一想你知道的历史，武帝一统九州的千秋功业虽然亮眼，但实际上呢，武帝从质子到上位到一统九州从王到帝，都是大将军一手扶持扶持起来的啊。武帝能成为武帝只是因为大将军不想当皇帝，武帝只是武帝，也是因为大将军选择了文帝。”
夜莺不屑道：“乱臣贼子。”
夜泽摇头，继续道：“大将军曾有一句话我很认同，叫做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而武帝明显算不上一个善战者，她只是当时大将军能选择的人当中最激进、最适合上位的一个王位继承者。天下大乱时他需要一个激进的暴君为他坐镇中央，天下太平之后，武帝就不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了，所以他的学生文帝才有机会上位啊。”
说到此处，夜莺明白了夜泽让她韬光养晦以待后续的意思。
虽然依旧很不甘，但夜莺还是接受了夜泽的想法，拿起碗筷不再提这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