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多梅特家宅邸。
夜幕已落,弗格森·多梅特主教刚从马车上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来到兄长费尓科·多梅特侯爵的卧室。
兄弟两人并非一母同胞,费尓科·多梅特侯爵的母亲是国王佩德罗二世的小姑姑,因多梅特侯爵遗传病发作暂停呼吸被误判死亡,惊吓过度患上癔症,后来意外淹死在浴池里。
而弗格森·多梅特主教的母亲则是续娶自凯尔森侯国的侯爵之女,后因丈夫过世被其兄弟召回侯国,与另一伯国联姻。
在长子继承所有的贵族体系下,其他贵族都觉得异母兄弟的关系除了恨意熊熊不做他想,多梅特家族的兄弟也不能例外。
但事实上,由于继母改嫁过早,十七岁且病殃殃的费尓科·多梅特侯爵早早负担起了扶养七岁兄弟的责任。弗格森·多梅特主教的行事风格乃至理念皆塑造自兄长之手,加之他兄长也没指望自己能活太久,因而两人的关系比起兄弟更像是父子。
就算后来费尓科·多梅特侯爵有妻子,并且生育了一个有继承权的女儿达芙妮。但这只是他为了防止自己突然死去,弟弟不能立刻继任而做的防范的手段。
多梅特家族的一切费尓科·多梅特不会弟弟越过他享用,但要是他死了,他也决不允许弗格森·多梅特以外的人继承他的一切。
“费尔科,这儿有个大新闻,你肯定不知道。”弗格森·多梅特主教走进侯爵卧室内,扶着兄长坐起来,又在他背后垫了两个枕头,以免他在病痛折磨下愈发脆弱的身体磕到。
费尓科·多梅特侯爵吃力地调整好坐姿,胸膛发出破风箱被拉动般的杂音:“是哪个自立国出了问题?”
自从大贵族自立出去后,侍奉于王室的贵族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还没法在王室的压制下翻出什么浪花来。而佩德罗六世虽说总是爱捣鼓些愚蠢的事情,但好歹是个听劝的国王,又有多梅特主教看着,要说能有什么大新闻,非得是自立国才能担得起了。
“是伊撒尔公国,若昂一世和伊利亚公主遇刺身亡,只留下他们那个独生子,现在才九岁,帕卡利斯家那个粗鲁的女人有得受了。”弗格森·多梅特主教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贵族政治下权力集中于少数人,瞧着关系是隔得十万八千里,可仔细一琢磨彼此联系千丝万缕。
弗格森·多梅特主教虽说没继承到爵位,但侯爵之子的身份仍然足以让他不用费力就能谋个差事。因此,在十七岁那年,他作为王国使团的一员参与了当时还是公爵之孙的霍尔的出生礼。
出于青少年特有的嘴臭和上级授意,弗格森·多梅特当着各方使臣和贵族的面,问康兰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粗笨得像个男人才穿着男装。
当然,他知道男女都为上衣和长裤的礼服制式,是老公爵特地着手为伊撒尔公国构建的独立于王国体系的文化风尚之一。
他此举在图自己爽之外,就是为了在羞辱帕卡利斯家族的同时,羞辱伊撒尔公国的文化。谁知康兰一句“不如你有张女人的嘴,而且肯定不是处女的嘴”,立时让形式逆转。
技不如人,自当服输,不过这又不妨碍他看乐子——不能改朝换代的摄政者下场通常不会太好,康兰没有儿子,八成是落不得什么好。
“唔,万事不能轻易下定论。”费尓科·多梅特侯爵不觉得弟弟说的有什么错,但出于客观和谨慎,他仍然提醒弟弟其他可能性的存在。
弗格森·多梅特主教耸耸肩,他早习惯兄长这副小心过头的做派,只是说起另一桩乐子:“我们的国王陛下正打算把维罗妮卡公主嫁过去,哪个君主会在国库窟窿没有填满的时候挑衅金绵羊呢?也不知道宫廷的女主人什么时候会下定决心让王冠下的脑袋换成她儿子的。”
“那你怕是有得等了。”费尓科·多梅特侯爵本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却仍是是被弟弟描述的口吻逗得边笑边咳嗽。
弗格森·多梅特主教也跟着笑起来,房间内一时间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可不久后,费尓科·多梅特侯爵便重新冷静下来,他仔细分析道:“王后陛下不会对国王陛下有任何不利行动,任何贵族都需要至少三代积累才能称之为贵族,赫布尔家族如今不过是升迁过快、惹人眼红的新起之秀,倘若有任何攻讦之处,想必不少贵族就算无法分得一杯羹也会来落井下石……”
“顺其自然的意外,王后陛下也不会拒绝。”弗格森·多梅特主教不以为然地补充道。
“但这应当和你没有关系。”费尓科·多梅特侯爵警告道,凭借家族传承和底蕴他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不需要随便掺和肮脏下作之事。
不过费尓科·多梅特侯爵并不怀疑自己继承人的能力,在弟弟玩笑般做出发誓手势后,就转口把事情揭过:“我们的计划准备得如何了?”
“费尓科·多梅特病重垂死的消息入秋时就已经传出去了,如今贵族们都不此深信不疑。待到下个月葬礼举行后,你将秘密前往家族封地,在那里通过重生秘术治好你的病,随后以多梅特家族旁支的身份在我们家族的领地代行管事之职。”多梅特主教对答如流,但回答得太详细对一向讨厌冗杂细节的他而言反而有些异常。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寿数已经是辉光的恩赐。”多梅特侯爵如此安慰弟弟。
“病痛让你开始相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了,我亲爱的兄长,你得知道人们对遥远的未来期许是教会使用骗术时最常使用工具。”多梅特主教并不觉得自己有被安慰到,所以他选择把怨气发泄到不相关的人身上:“可恨的伯德温·普尔维尔,他凭空出现,为何刚为我们带来记载重生秘术的卷轴,就因区区伤寒狼狈死去?这实在让人很难不去怀疑他的能耐到底有几分真。”
伯德温·普尔维尔,一个在靠近王权中心的王国贵族记忆中堪称是永不褪色的名字。
当他在十四年前出现在王国宫廷,代表时为伊撒尔公国继承人的若昂二世迎接伊利亚公主时,他的形象注定深深烙印在在场贵族的心里,无论是为他顶着被光明教会驳斥为异端邪种的黑发黑眼却堂而皇之踏进宫廷,还是为他见之难忘的过人容貌和从容气度。
但无论如何,多梅特兄弟从他那得到的重生秘术,远比这份记忆珍贵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