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利德牧师“宽宏大量”,瑞雯却不打算如此。
利德牧师看不清形势,既当着霍尔这个公爵的面做两面派,还忘了“末等骑士养女”是奉了摄政女爵的命才能坐在这里。
尽管瑞雯无比相信自己的预判,利德牧师迟早有一天要因为惹到不该惹的人被彻底清算。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对待像利德牧师这样喜怒形于色、做事不入流的人,今天退一步,明天底线就要被随便踩。
于是她故作谦虚,实则借公爵之名抬高自己的身份道:“谢谢您的夸奖,我只是摹写过我父亲的手迹,听闻他撰写的公文内容清楚明白,字迹文雅异常,可以被前两位公爵直接过目,所以希望能有幸得到几分精髓,能够不辱没他的声名。”
利德牧师神色几度变换,本想端出贵族的清高来,可被王国大贵族狠狠踢过一次屁股带来的条件反射,使得他险险在踩上已故两位公爵名号前收住了嘴:“不过是虚有其表,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
这显得有些虚弱的贬斥话语全然没有威胁力,瑞雯见划清底线的目的已经达到,立时见好就收,退让道:“先贤的箴言曾道,‘在课堂之内,率土之王也只是谦卑的学生’,更何况我等卑微侍奉之人?自然希望您能不吝指点。”
只是得到一颗甜枣,被打过棒子的利德牧师便自认为扳回一城,脸色稍微缓和,冷哼一声,以转身请示:“霍尔阁下,我们现在能开始授课了吗?”
“请便。”
上大课看大戏的霍尔终于被call,但文化程度不允许,他还能说什么呢?鸡兔同笼的日子还长,他最多不过是苦中作乐,想象这两人用酸词腐句打毛衣的情景聊以慰藉罢了。
与此同时,霍尔那亲爱的姑姑在议事厅也过得不怎么舒坦。
“……对于以上事项,诸位已经没有异议,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
随着康兰宣布会议结束,公国大臣们纷纷起身告辞,待到他们纷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门口左右的侍卫关上议事厅的大门,原本还板板正正侍立在康兰身后的侍女立刻行动起来,帮康兰倒水的倒水,解外衣的解外衣。
痛饮两杯凉掉的红茶,康兰有种嗓子重获新生的痛快,她愤恨异常地大发宏愿:“我迟早有一天要把这群老东西的脑袋一个个都挂在城堡大门上。”
虽说伊撒尔公国有权势的贵族考虑到是翻身才两三代的平民,政治资本尽在公国,一定会全力配合康兰维护公国稳定,但他们也不怎么喜欢康兰空降,分走他们权力的同时,还摧毁了他们通过控制霍尔控制公国的野望。
因此当康兰想要了解或者插手政务时,大臣们总要使劲浑身解数推诿扯皮,以至于康兰在绷紧神经,极尽口舌之能后,只能通过骂骂咧咧一泄心头之恨。
白发苍苍的侍女长哈姆帮康兰松了松束腰,忍不住劝阻道:“您没必要如此严苛的对待自己,这总归和您没关系的。”
在陪伴康兰中不知不觉从小侍女熬成老侍女长的哈姆看来,帕卡利斯家族的兴衰向来和康兰关系不大。
早些年是因为康兰继承权天然被排在弟弟若昂二世之后,只要她弟弟一系多生一个孩子,她的继承顺位就要延后一次,而如今则是因为康兰错过了育龄,操心再多也没有子嗣继承她的心血,倒不如放任公国贵族折腾,以换取二十来年舒心安定。
哈姆的看法固然有道理,可对于康兰而言,公国的国事就是她的家事。一家人就算家里打生打死,也决对不会允许外人不打招呼就上桌吃饭,更何况康兰向来受到父亲和弟弟多处优容。
不过康兰斥责的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为着侍女长满头银发和满心关切,倒不好发怒,只好半是解释半是警告道:“怎么能和我没有关系呢?外人的手都快伸进我家里来了,我怎么能够坐视不理。”
她边说着话边接过公国的地图和绘图工具,把会议上预定要在公国东南部修筑的道路绘制出来。
道路的行迹从笔下蜿蜒而出,看似枯燥的工作总是能让她心情舒畅,但等画完了道路,视线捎一偏移,地图上标注的伊撒尔贵族领地名称又让她忍不住联想起弟弟的身后事来。
刺杀,向来难以有线索可以追查。特别是如若昂二世夫妇这样毒发但没有立刻身亡的,侍从必然要极力挽救他们生命,搬动、诊治、催吐,一套流程下来证据早已无处可考。
可要是按动机来推断……
若昂二世在位总共九年,前五年由父亲幕后把关,因此政令并无推陈出新之处。然而不怕二代没出息,就怕二代有想法,若昂一世前脚刚入土,若昂二世就拿出了两个重磅炸弹:
一是向公国贵族征收以标准土地产出三分之一为基准的爵位税,二是遴选文官代替男爵及以上等级的贵族治理封地。
前者目的在于增加小贵族财政压力,迫使经营不善的小贵族放弃爵位和土地。后者则是为了分离大贵族与其封地属民的依附关系,将实际控制权收回帕卡利斯家族。
这两个政令单拎出来确实对公国统治有利,但问题在于若昂二世的燕国地图实在太短。既颁布于他统治尚不根深蒂固的时候,又在直接威胁到了伊撒尔贵族的已有利益的同时,没能拿出合理的补偿或大饼。
此外,公国建立前期被暴力征服,不得不向帕卡利斯家族投降和倒戈的反抗势力仍然还留存着,他们意图以刺杀公爵完成复仇并伺机叛离的可能性也相当之大。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伊撒尔公国哪个贵族都有刺杀若昂二世的可能。
无力追究同母兄弟之死,各方又都在为若昂二世夫妇遇刺讨要说法以便借机生事,无论哪一点都令康兰心烦意乱。
但事情已成定局,她能做的继续强行推行弟弟的政令,以免若昂二世因一事无成沦为群嘲对象,并且抢在自己忍不住用绘图工具在地图上乱扎洞泄愤之前,吩咐侍女把地图收走,然后把心思花费在如何收拢只效忠于公爵的骑士团和霍尔的继任典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