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佩吉爵士的话,康兰不禁笑了起来,不过她想到的不是父亲的鞭子,而是父亲的糖果。若昂一世在课业之外总是肯宠孩子的,常把裹着糖纸的宝石混在糖果里随身携带着,功课做的好就能从他兜里抓一把。抓到糖能甜甜嘴,运气好抓到宝石就相当于白得了一大笔零用钱。
爱追忆过去想必是上了年纪的人的通病,不过它给予的温暖和欣慰却始终如一。
康兰心情不错,笑着道:“刚才我已经让侍女通知霍尔阁下那边的侍从,大约这一两日间就能安排您与霍尔阁下的会面,介时再讨论细节也不迟。”
“是啊,要说紧要的事,非是您要重新规制贵族爵位的政令不可。”佩吉爵士话语一转,将话题转到公国政治的风暴眼,却也不忘用语言的艺术掩盖目的性:“您不知道,我在进城堡前,几位我今天才知道的‘老朋友’差点没把我的小马车压垮。”
“我想也是。”康兰被佩吉爵士带着幽默意味的讽刺逗笑了,便也借着讥讽那些急着探听消息的贵族向佩吉爵士透露出几分意图:“猎犬合笼太久,反而合起伙儿向主人乱吠了,分笼是势在必行了。”
闻言,佩吉爵士心中已经有几分计较。
只有停靠在宁静港口里的船才需要补船底,若是康兰打算继续使用武力扩张公国利益,那她只会想办法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但依照她透露出的口风,看来是打算分化内部反对力量,以免公国放缓的利益增长跟不上某些不安定分子急剧扩张的胃口。
“那您可得细细多分几个笼子,免得猎犬集群才行。”佩吉爵士建议道。
其实康兰对此早有打算,规制贵族爵位和对应权力只是个开胃菜,后面她还要核定贵族领土、设立加税与补贴制度、调整骑士团入团的免荐名额等等。趁贵族因利益划分撕破脸、无法快速联盟,借助体制力量快准狠地切分不同等级的贵族。
就好比处理农民反抗,只要分化出监工、享受免税的农民、普通农民就够了,收税的监工盘剥普通农民,代替贵族承受怨恨,让本来就交不上税的农民免税,会让他们不支持甚至协助指责普通农民反抗。
这些分而化之的章程,康兰二十多年前前往父亲划给她的封地后,开始接触实务后对此就有模糊构想了,只是不在其位,不能谋其政,这才拖到今天才能使出来。
不过对于长者的关怀,康兰还是非常受用,她安抚道:“您放心……”
正当这时,一个侍女走进来通报道:“康兰阁下,霍尔阁下说客人刚刚抵达城堡,想必需要时间休息,所以希望能够将会晤时间定在明天中午,介时请客人到书房即可。此外霍尔阁下还想询问您是否要瑞雯小姐事先回避?”
“我知道了,请转告霍尔阁下,瑞雯小姐不必回避,至于会面的日子就按他定下的时间和地点。”康兰起身吩咐着侍女,回头又向佩吉爵士笑着解释道:“您还记得伯德温·普尔维尔吗?几个月前我选拔了一些小贵族的女孩放在城堡里充当侍女,他的女儿瑞雯也在其列。您听了可别笑我……我是很喜欢孩子的,只是我现在的情况不说也罢。那孩子有不输他父亲的聪慧,倒让我不忍心放她回乡下了,便想就她充做我的养女。”
“伯德温啊。”佩吉爵士露出怀念的神情,语气却是掩盖不住的遗憾:“不只是您父亲,就是我这个竞争者都要欣赏他。”
“谁说不是呢?”康兰叹道。
少有高龄老人能逃过年老昏聩的魔咒,若昂一世也不能,但比村头街尾的退休老头更可怕的是,若昂一世是大权在握,而不是拐杖在喔,他要是发起昏来可不是抡拐杖打人那么简单了。
只是康兰感激不尽的是伯德温·普尔维尔哄好了她的暴君父亲,让公国和帕卡利斯家族免于血腥风暴,而佩吉爵士则是敬畏于他揣度人心并因势利导的政治手腕,连千帆历尽的若昂一世也吃他那一套。
可惜已死之人的才华就像耄耋之年的美貌,斯人已逝,再多的前途都是虚妄,因此佩吉爵士并不大愿意在伯德温身上多费口舌,反而更关注他的女儿。
“不知道瑞雯小姐现下如何安排?恕我直言,瑞雯小姐来到城堡的时机并非很好,您给予她的待遇可以远超您选拔出的侍女,但日程同公爵大人过分紧密,却会凭白惹人猜测,特别是考虑到有许多人仍抱有窥测公爵夫人的位置的情况下。”佩吉爵士貌似中肯地建议,将虚构的敌人置于探听消息的自己之前。
他并不看好瑞雯作为霍尔头婚的对象,毕竟现下的公国日趋步入正轨,要讲求家世和背景,早已经不是原先凭借悍勇和狡猾就能先声夺人的时代了。
康兰听得出佩吉爵士的试探,也乐意表个态:“我想您多虑了,我打算让她在十四岁后作为我的养女步入社交场合,与公国适龄的青年才俊相配。”
贵族只有婚生子的继承权能得到承认,但瑞雯一来没有当权的父亲及兄弟,也没有大笔遗产可以传承,令她成为公爵夫人并不划算;二来帕卡利斯家族血脉凋敝,霍尔的妻子将面临巨大的生育压力,接连不断的生育相当危险,把这个位置给已逝故人唯一的女儿说是结仇还差不多。
但佩吉爵士对康兰的想法并不完全认同,年少男女怎么能时常共处?毕竟人的性格多种多样,有掉进钱权眼的工作狂,自然也会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大情种。
特别像霍尔这样早失双亲,又生活优渥的年轻公爵,不仅会有人蓄意勾引,他本人那更是有大把精力和热情投入到分分合合上,甚至和年龄差距甚大有夫之妇或寡妇勾勾搭搭。
不过这种事毕竟只是帕卡利斯家族的家事,而佩吉爵士也不像康兰那样多么爱重不相干之人的名节。就算普尔维尔的孤女拎不清做了霍尔的情妇那又怎么样,又不是养不起,还能翻了天不成?
因此对于康兰,他也只是道:“当然遵照您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