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
“今天的文学课到此为止，霍尔阁下，您的进步很大，写作部分还不是很熟练，但词句的记忆已经非常不错了。”利德牧师收好教具，对霍尔说道，至于数次让他尖酸刻薄之语沉沙折戟的瑞雯则是被他选择性无视了。
一直默默侍立在霍尔身后的奥德琳夫人见状，见缝插针道：“霍尔阁下，您的进步非常大，这段时间的辛苦和利德牧师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
奥德琳夫人本是瞧不上利德牧师的，但佩吉爵士的出现再次警告她，想要占据霍尔身边的位置的人会越来越多。
这迫使她下定决心向利德牧师示好，通过加强霍尔和利德牧师的师生情，好让自己能够和利德牧师联合起来，形成能够影响霍尔决策的力量，从而避免霍尔长大后身边的位置被公国本土侍从占据后，彻底忘记他的老侍女长。
谁知利德牧师并未领会奥德琳夫人的真意，他觉得虽然是个奥德琳夫人做不成事的女人，又人老珠黄，但好在有几分知情识趣，知道女人就是比不上男人，还懂得欣赏他的才能，是配得到自己的回应。
于是他傲然道：“的确，霍尔阁下只是胜在勤奋努力，但在我的帮助下，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奥德琳夫人顿时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是先斥责利德牧师失言，还是先去安抚霍尔。在一旁看戏的瑞雯更是别过脸，好辛苦没忍住笑出声。
对此，霍尔深感无奈。从前上班时要调解同事关系、免得项目趴窝也就算了，怎么再世为人还得吃这份苦？
但眼见着气氛尴尬起来，他还是开口解围道：“利德牧师，我的确需要感谢您的教导，但今天我有一位姑母请来特殊的客人需要会见，所以为了有时间准备，我必须先请您离开了。”
利德牧师毫无自觉，他坦然道了声告辞，收拾东西款款走人，反倒是奥德琳夫人深感丢人，脸色不大好地自请去准备茶点。
霍尔目送两人离去，转脸看向房间里另一个活物，打算和她请教一下今天文学课内容上不懂的地方。
虽然利德牧师才是霍尔名义上的文学教师，但利德牧师既缺乏教师的耐心，也缺乏教师的敬业。时常是自己会说会用，却不清楚怎么说明，反倒是瑞雯很会掐关键，三言两语就能总结出要点。
不过她出于寄人篱下的谨慎，非常努力地给学业水平作假，害怕自尊心受伤的少爷发作，所以霍尔还得耍耍心理把戏骗一下。就比如他经常装作成竹在胸的样子说“今天xx部分很简单啊，瑞雯你怎么看”，然后打起精神听瑞雯条理分明的文法总结。
往常这种把戏总是能奏效，但今天却出了点意外。霍尔刚转过头，就眼见着她紧紧咬住下唇，喘不上气来似的低笑，又忽然板起严肃脸，清了清嗓子，抬手抵住唇，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
「岁月会让人脸上的皱纹更深刻，当然无知也是。」
瑞雯居高临下地下了定论，她已经明白了康兰为什么会让利德牧师这个傻瓜担任文学现教师了。
碍于生母带来的影响，霍尔身边信任的人以及所习惯的文化和生活环境，都偏向王国，因此奥德琳夫人等王国系侍从已然形成一股不强大，但足够让康兰投鼠忌器的力量。
康兰在王国系侍从这里可没有什么旧情可言，倘若王国系侍从感到生命和地位受到威胁，那么他们一定会死死抓住霍尔这根救命稻草，想尽一切办法激起霍尔对康兰的抗拒甚至是恨意，从而利用霍尔达成自保的目的。
但如果让利德牧师成为霍尔的文学教师就不一样了。
教师能够和学生每天接触，借天然存在的威信和可靠，进而塑造学生的人格和行事风格也未尝不可。将一个不重要科目的教师职位交给王国系，自然能极大程度上安抚王国系侍从人心浮动。
可是利德牧师自傲自大的性格，又决定了他无法好好和人相处。总认为所有人都是猴子的人，才是那个真正的猴子。要是利德牧师多发发功，说不准霍尔恨屋及乌，连整个王国系侍从和王国文化都讨厌上了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时，瑞雯不禁回想起从前看过的一位流浪艺人的猴戏表演，那艺人表演时出了意外，无论打手势、呵斥、食物引诱，猴子都不做预定的动作，反而腾挪灵活地打起主人来。那时的艺人也是像奥德琳夫人这样尴尬，因为急着向看表演的少爷小姐道歉，被迫忍受着打一下就跑的猴子的骚扰，通红的脸上又气恼又羞惭。
霍尔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但看着瑞雯像只捏不住还要硬捏的漏气气球，断断续续地傻乐，便也跟着低声笑起来。
再说准备茶水点心的奥德琳夫人，她今天算是走了霉运，刚打算在走廊上稍微缓和下情绪，就碰上了被女仆搀扶着迎面而来的佩吉爵士。
“日安，奥德琳夫人。”佩吉爵士客气道。
然而佩吉的彬彬有礼并未换得奥德琳夫人的婉婉有仪，反而是唤起了她近乎条件反射般的恼恨。
作为一个死过丈夫和儿子的女人，奥德琳夫人亲身经历过家产被弟弟和小叔子瓜分干净、几度连面包也买不起的境地，所以她无比清楚抓紧权力比什么都来的重要。
在来到伊撒尔公国后，她极力鼓动伊利亚公主结交伊撒尔贵族，赢得他们的支持，以便窘困之时不必卑微乞求，以换得上位者甚至是施暴者的怜悯和宽容，好保全尊严和性命。
可惜在佩吉爵士的从中作梗下，伊利亚公主渐渐安于逸乐，她的谋划始终未能成行，并且还一度在佩吉爵士所收买的侍女的游说下，被排挤出受伊利亚公主信任的核心侍从圈子。
“您客气了，应该是我向您问好才对。”失败的记忆让奥德琳夫人倍感羞辱，她脸上的笑容扭曲了一瞬间，才重整旗鼓应付起佩吉爵士：“霍尔阁下就在书房内，但由于文学课刚刚结束，霍尔阁下需要一段时间休息，所以请您容许我为您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