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雯极其华丽地炫耀过羽毛，精神抖擞于众人瞩目中傲然而过，接着仿佛大胜归来般极骄傲地在霍尔眼前转了个圈，最后于他身边停驻，并低声吩咐侍女帮她整理下头饰。
“人不如新，衣不如旧啊。”霍尔将左手的新拿的果汁递向瑞雯，故意玩笑道。
他不经意就用出来俗语并不符合他现在的生活，毕竟贵族的衣服多是不禁洗的丝织品，按常理而言应该脏了就丢弃，穿旧衣是件很耻辱的事情，自然不存在“衣不如旧”的说法。
不过瑞雯也不扣字眼，她领会霍尔的意思这便足够了。所以她轻扬下巴，毫不客气地接过玻璃杯，语气轻缓得意：“但我们有目共睹的是，您的衣服常换常新？”
“这我倒是无法否认。”霍尔微微偏头以示投降，但随即他话锋一转，变得有些严肃：“有些不恰当的目光出现在了不恰当的地方，我想你得把你的新朋友请到你的巢穴来了。”
瑞雯闻言视线不由得偏移，正巧与亚丹·苏克对了个正着，他眼中志在必得的笃定把瑞雯还不错的心情倒了个干净。
无论是王国还是伊撒尔公国律法中，婚姻都是件不可受侵犯的神圣之事，非要说人话的话，就是说除非丧偶，否则婚姻不存在结束的可能。
考虑到这个原因，凡是有上升可能的男性都会在奋斗的同时享受几段不用负律法责任的露水姻缘，然后在人近中年时才考虑步入婚姻，以免太早下决断导致糟糠妻占位，错失更好的婚姻对象。至于女性则不存在这种问题，她们通常十四岁左右订婚并在随后几年内择期完婚。
这也就导致中上阶层的婚姻搭配中，男方大多数时候年龄大得能当女方的爹。就算亚丹·苏克提出要娶瑞雯，普世价值观诟病的地方也只会在于亚丹·苏克为什么想不开要英年早婚，早婚对象还是个身份家资一无是处且乳臭未干的豌豆小姐——毕竟苏克家族再不济也有个伯爵位子打底。
若是亚丹·苏克没有嘴贱一句她的父母，那瑞雯绝对会在认真考虑利弊后答复亚丹·苏克的婚约邀请，但现在么……
“我想这样的情况不会长久。”瑞雯向着远处的亚丹·苏克露出甜美可亲的笑容，咬字格外清晰的话语好似一条毒蛇从阴影中游弋而出。
霍尔敏锐地察觉了瑞雯字句间透露的阴狠毒辣，那极端的憎恨令人为之侧目，但考虑到贵族重视血统和家族荣誉更甚于生命，被羞辱血亲几乎也可以类比被刨了祖坟，霍尔又觉得没什么立场做理中客劝她想开点。
“这我倒是不能妄下定论，但我敢肯定更不长久的是还在等待你的‘精灵公主’，你没感受到她快望眼欲穿的目光吗？”霍尔不紧不慢地说着，试图以此转移瑞雯的注意力，并寄希望于再过上十天半个月她变得更加理智甚至把这桩事抛之脑后。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决定要等待不是我要为此负责的理由。”瑞雯颇有些奇怪地反问霍尔。
她要去招惹达芙妮一番，不过是做个微不足道的试探，瞧瞧这个空降而来“婚约者”到底有几斤几两，以此判断有没有维持良好关系的价值，而很可惜的是，达芙妮并不具备这个价值。
以瑞雯的眼光来看，达芙妮是个优柔寡断、没有独断力且有些愚笨的人，当然人们通常愿意把它们解释为看重感情、博采众议以及稳妥保守的人，但这无改于瑞雯的价值评估结果。
达芙妮来自王国最古老的多梅特家族，叫弗格森·多梅特侯爵一声叔叔也不是白叫的，现下却被王国使者像洋娃娃一样拉着随便展示摆弄，可见她性情温和懦弱，没有任何威信在身上。
至于社交表现，更是乏善可陈。跟同龄人搭话，三句话不到就被牵着鼻子走，而且立场也不坚决，被擅自拉着做了不想做的事，也没有表现出明确的不悦，这让瑞雯很难相信她是个名门出身的贵族。
此外，厚重且具有王国风格的华丽裙子并不舒适，更不入乡随俗，要是达芙妮穿着这样的服饰在伊撒尔公爵的继任典礼上走动是想政治示威或是炫耀财富，瑞雯还能高看她一眼，但她纯粹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按照习惯打扮了而已。
或许这并不能排除达芙妮是故意装出天真模样的可能，可是入戏到这种程度，就算原本有几分聪明，现在也是傻得冒泡了。
面对瑞雯不加掩饰的、独属于成人的凉薄，霍尔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无言以对。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感知力和经验都在失去效用，以至于他根本无法区分她究竟是个偶尔幼稚的大人还是过分早熟的孩子，也无法确定他应该是警惕她还是照顾她。
“不是对她负责任，而是社交的法则。如果你违背法则，那么其他人会认为你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用排斥来惩罚你。”霍尔尽量简单明白地解释着，却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些许烦躁，关于他被规训之后还要来规训更多人这件事。
好在瑞雯心情也有些不佳，那微妙的挫败不比发自内心的激动和喜悦一样，让她胃里产生难以遏制的紧缩，而是像米饭里的鱼刺，不期而至地被败坏了一天的好心情。
她当然知道霍尔说的是对的，但也因此她抿了抿嘴，低着头看着脚尖嘴硬道：“如果这是您的愿望的话。”
说完她便重振旗鼓向已经开始有些惴惴不安地达芙妮而去，三言两语就把茫然无措的贵族小姐哄得晕头转向。以至于达芙妮不仅乖乖跟着她来到公国名门勋贵聚集区域，甚至在面对霍尔时，不自觉就紧紧依随在她身侧汲取力量。
“公爵阁下，很荣幸能站在您的面前。”达芙妮局促不安地介绍着自己，清澈单纯的目光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跳脱。
当对话人是达芙妮时，霍尔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智力和经验的优越感，再看笑容恰到好处，端的是宠辱不惊姿态的瑞雯，他甚至不禁感叹道，感觉被比下去果然不是自己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