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身姿高挑曼妙,侧目的眼底在月色冷辉中蕴藏着淡漠。
眼眸清澈澄净,隐藏无尽深思。
冰雪的容颜上没有一丝情感波动,仿佛纷扰的尘世与其无关。
她置身月下庭院,周身带着一种孤独与超然。
宛一朵寒莲独自绽放在严冬,不为喧嚣所动,不为俗事所扰。
只静静地审视着周遭里的一切,似乎在寻找着能让她为之触动的痕迹。
司镜楼着一袭细腻银丝织成的纤衣,外笼的一层轻纱遮盖着袖口银花,交错间平添着朦胧与迷离。
衣带随风轻拂,发出微微的沙沙声响,如同柳枝摇曳在西风中,不似迟暮,为一种生人勿进的严肃。
秦辞则单膝跪地,一拳印地。
以一种近乎卑微的但符合旧制礼法的姿态,恭迎女帝重归。
但秦辞的心中却是滋生了难以言喻的复杂,仿佛曾经守陵的沉重以及忍受的孤独寂冷又找了回来。
往昔历历在目,试图淡忘的曾经全部回来了,三年的沉淀犹付诸东流。
“……恭迎君上。”
这是秦辞第四次开口,还是一模一样的话,始终得不到回应。
是的。
五方雷帝,掌管偌大帝庭的女帝,她是这般的孤傲。
适才临小店关门,漆黑幽暗的街上悄然出现孤零身影,一步未停,径直走了过来。
盯着她走近的身姿,看清她的样貌,登时瞪大双目,挑起早已试图掩埋的旧日记忆。
她和女帝大人长的一模一样,包括声音、气场、神态……不,不是像,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秦辞不知道已然逝去三万年的女帝大人因何再度现身,或重生,或她根本没死。
猜测不无道理,曾经守护的帝陵,更准确的称呼为“衣冠冢”。
事关帝陵的修建,是因她在某个时候下过命令,可以开始动工修建陵寝。
许料到将来的某天会身死道消。
这一天的确来临,一场关乎帝国存亡的战争,女帝御驾亲征。
大战历时四年余七个月,帝国已无可征之兵卒,气数将尽。
第八个月,南部战场由秦辞率领,刚刚击退敌人的第五百四十七波进攻,麾下部众已不足千人。
噩耗接踵而至。
北部主战场来报,女帝驾崩,死于围剿、尸骨未存。
于此刻,帝国气数彻底燃尽。
秦辞本应率余部死战到底,所有人皆具报国志。
然而信报传来不久,敌阵在第五百四十八波进攻的中途突然停止,召集的号声震天响,突然撤军。
独留秦辞立于天地间,茫然无措,犹丧家之犬。
此战,败的体无完肤。
帝国死了那么多人,秦辞不愿也无颜苟活,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死在陵寝之中。
幸运的是,秦辞是面对无数盗墓者的战死,而非寿终正寝的老死,大抵是军士的偏见吧。
死后,意识归于混沌。
兴许老天再度眷顾,又让重活了一回,原以为得到了解脱……
但于今日,秦辞见到了或许本不该“存在”的女帝,这个收养自己的女人。
司镜楼终于动了,收回了望月的眸光,降临到身前的男人身上。
“抬头。”
声似冰冷,一如既往,不紧不慢。
司镜楼目中的男人,他虽俯身,却高着的。
身如玉树的高挺健硕,眉似朔月的俊极无俦。
无瑕五官端地是丰神俊朗,拥着醉玉颓山之感,抱着霁月光风之貌。
细看一根油亮粗枝代替发冠,穿插进挽住的乌发,又一股清雅的随和扑面而来。
是他,认不错,重活一世用的仍是旧名字。
“你似乎不怎么欢迎我。”司镜楼拉着椅子走近了去,两条圆润有力的玉腿则在衣摆的飘动掩映间打开无疑的春色。
秦辞低头看着她的莹白脚踝,“只是没想到能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君上。”
“守陵辛苦了。”
“不敢。”
守陵一万年,三万年后重获新生,四万年的岁月似不值一提了。
总之,着眼当下便好。
秦辞话说不久,只觉下巴贴点上了一点冰凉尖锐……她翘腿坐着,高跟的鞋尖抵住秦辞的下颌,轻轻挑了起来。
司镜楼是无边孤高的帝王,秦辞俨然沦为玩物似的。
也正因如此,秦辞才能看到,看到沿着她紧紧贴合的双腿,一直向上通往的无垠神秘。
无意冒犯,却不得不看。
“你该叫我什么。”
“母亲大人。”
司镜楼盯着秦辞眼睛里若隐若现的厌色,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愠怒,自己养大的孩子不听话了。
无它,他眸中这一抹多余的颜色,是他的忠诚已然松动的迹象。
“你想知道我如何找到的你?这似乎不需要理由,找到自己的孩子还不是天经地义。”
司镜楼的眼角染上了凌厉,“秦辞,别忘了,你身上所具备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能轮回也是我做的,所以你依然是我的东西。”
“孩儿自不敢忘。”
“那就好。顺便告诉你,我是死在了战场不假,但我好像和你说过,没人可以真正杀死我。”
话落,鞋尖的威胁一同落下。
秦辞也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这次的重生并非偶然,出自司镜楼之手。
无关紧要了,致命的是她的实力,死去的尸魂在漫长光阴里重新凝聚。
虽不清楚确切重生了多久,总而言之,她流露的的威慑,隐隐有种比之前世更强更深厚的感觉。
司镜楼吐露浊息,望着这座狭小、杂乱、肮脏的院子,继续待下去当然没问题。
“秦辞,本帝的将军,我的孩子,你甘愿堕落于此数年之久,用你斩敌的双手给那些卑劣的蝼蚁洗菜做饭,去取悦他们……我看得出你很安逸享受,这却让我很失望。”
秦辞沉默许久。
司镜楼站了起来,丢给他一片黑龟的背甲,上面刻着繁杂纹路,像某种古老的文字。
“帝国重建了?”秦辞惊诧不已,认得背甲上早已消亡的文字,复杂的心绪荡然无存。
“不能算重建,我另有打算,得空你也去看看吧。”
秦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不回答。
司镜楼缓缓地走过秦辞身旁,与之相错半步,停了下来。
“秦将军,烦请你这位天阙大将军牢记,这里不属于你,本帝赋予你的荣耀将更加伟大。”
言毕。
司镜楼彻底离去,消失在无尽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