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少年的提问略显突兀,打破了薇尔思的美梦,将其拉回现实。
少女并没有改变她的姿势,依旧蹲在地上,像是一只小野猫那样,可她微微抬起头的动作却暴露了她内心中的真实想法。
她是孤儿,从小到大的梦想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爱着自己的家人。
孤儿院的日子她不喜欢,因为那里没有她想要的爱,修女们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令她感到惶恐,同龄的小孩子对她的示好让她感到虚幻,她怕极了,怕这些爱在她接受之后再次被破坏掉。
薇尔思并不是不成熟,恰好相反,正是第一次失去家的时候,在她到孤儿院之前,她的心在不断的成长,同龄的小孩还在构筑着他们的英雄梦时,薇尔思已经在为了活下去四处奔波了。
她原本的家,她的家人,在他们被迫与薇尔思分开之后,精神上的折磨使得这个可怜的小女孩被迫的遗忘与之相关的记忆,就连深爱她的父母,那拼尽全力为她征求一线生机的爱着她的家人,他们的面庞已经完全模糊。
在孤儿院渐渐习惯了大家庭的爱的少女,逐渐敞开心扉的少女却再一次被噩耗选中。
与之前不同,修女们的祈祷声、孩童们的哭闹声、木门被撕裂的吱呀声…以及被自己双手捂住不敢发出的抽泣声。
每一个场景,所有的细节,都深深的刻印在少女的脑海中。
第二次的死里逃生,少女的身体虽然依旧完好无损,但她那被恐惧撕碎的内心说是已经迈入坟墓也不为过。
比起刚才的面包,薇尔思更想要得到的恐怕会是一把刺向她心口的尖刀,她脆弱的灵魂已经不能支持她在继续漂泊与这寒冷的秋风中了。
“果酱的,要吃吗?”见少女迟迟没有回话,只是看着他,少年将纸袋中的另一块面包递给了少女。
也许是薇尔思的胃已经被刚才那一块面包填补过了,她只是将少年的手中的面包接过,并没有继续疯狂的撕咬然后吞咽的动作。
“我的名字是薇尔思,如果卖掉的话应该能值很多钱,所以…可以在我被卖掉之前,多给我几块面包吗?”
卑微,眼前少女的姿态尽显卑微,她已经失去了对生的希望,在她人生的最后也只是想要填饱肚子,如果说她还有其他的愿望,那最多,也就是想要将这块看起来就比刚才那块面包更美味的、更加香气四溢的果酱面包带给她那已经远赴天国、已经遗忘了面容的父母了。
“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白,如果不介意的话,那就跟我走吧,我也没有家人,当我的妹妹的话,每天都可以给你买新鲜的面包。”在提及自己姓名的时候,少年的话语出现了明显的停顿,可薇尔思并不在意,毕竟欺骗一无所有的她并不会得到任何好处,相比于姓名,薇尔思更在乎少年后面的话。
她在孤儿院的时候因为过于早熟的心态,即使面对年龄大于自己的伙伴也能成为类似姐姐的存在,在她被修女捡到以后,因为她也想为这个大家庭贡献出自己那一份微不足道的力量,即使到最后她都是一直被保护的那一个。
‘妹妹?我还可以成为被保护的那一个吗,我还可以妄想拥有家人的感觉吗…’薇尔思心绪复杂,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幻想家人的资格,她同样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抱着怎样的想法对她说出刚才那番话。
‘如果这是梦的话,让我慢些醒来吧’薇尔思其实并没有相信名为白的少年的话,她只想为自己的幻梦延长一段时间,她的贪婪仅限于她那尚未填满的胃。
薇尔思缓缓站起身,在轻微的颤抖过后,她小心翼翼用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布块将那块果酱面包仔细的包裹好。
“可以带我回家吗?”出于什么目的薇尔思自己也不知道,但她短暂的想要去看看被眼前这个人称为家的地方,她想再次感受到那名为家的温暖。
“在回家之前,不要吃光了哦。”她接过白递来的袋子,感受着与体积完全不对等的重量,满满一袋子散发热气与香味的面包,薇尔思看着看着就要流下眼泪,但想到这并不是完全属于她的,她怕自己的眼泪弄脏了这些面包,那个自己刚刚得到的家人就会将这些面包连同自己一起抛弃。
即使是白从面包房拿出来的最小的一个牛皮纸袋,对于薇尔思娇小的体型来说也是有些勉强,少女双手拖着袋底,将袋子的重心靠在自己身上,即使如此努力,牛皮纸袋的带口,那锯齿状的边缘也轻松的抵着少女那瘦弱的肩膀上。
回家的路上名为白的少年并没有主动的挑起聊天的话题,可他被云霞吸引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这个名叫薇尔思的少女,而这位名为薇尔思的少女只是一直在忍耐,她不想眼泪流出来,她还想再吃一块面包,可从她现在的姿势判断,她可能没有办法腾出手来,更别说拿出袋子里的面包,明显她自己更清楚这件事,所以少女眼中的泪花更加难以忍耐了。
就在少女即将忍耐不住泪花绽放的前一刻,白将一块与刚才少女小心包裹起来的果酱面包同款的另一块面包递到了她的嘴边。
这一路上两人没有哪怕一句话的交流,可薇尔思更加确信,这只是她生命终结前的幻梦了。
她现在只想要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可能只有这样,她才能避免梦境破损时,真正死亡的降临。
少女的步子小小的,但她迈的很快,她怕再一次被甩下,少年的步子不算大,可他的步伐并不快,因为他觉得薇尔思还需要时间来接受、来适应。
科雷尔街道的尽头就是居民区,从16号走到58号这原本用不了十分钟的路途在薇尔思与白心中变得更加短暂了。
薇尔思等待着,也许这个名为家门的后面其实是她的地狱也说不定,就在白拧动钥匙的那一刻,薇尔思的心也像是悬在了刀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