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很脆弱的生物,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一个人就算再强大,一旦有了软肋,那他就离死不远了。”
师傅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帅,黑色的大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只是,他本人却并没能将其好好履行。
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女人,舍弃了杀手的身份,隐居在荒凉的村庄里,想要过上远离纷争的生活。
不过,平淡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仅仅一个微小的疏忽,曾经的仇家就找上了门。
“你们想把我怎么样都行,但是放过她吧,拜托了。”
这是师傅说的最后一句话。
听着不像杀手,像个英雄。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是英雄。
他死后,那个深爱着的女人依然没有被放过。
被当成男人们的玩具狠狠羞辱一番后,尸体如同路边死掉的野狗一般随意丢进了河里。
罗德不同情师傅。
每一个杀手,在第一次杀人时,就都应该做好这样的觉悟。
但是,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那天晚上,罗德喝了很多酒。
他好像真的有点醉了。
头昏脑胀地漫步在大街上,纵使下水道中里刺鼻的气味,也没能让大脑清醒一点。
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暗杀我怎么办?罗德开始胡思乱想。
杀手就是杀手,即使神志不清,脑袋里依然是那一套杀来杀去的东西。
他突然觉得有点累了,过度的酒精连灵魂也一同麻痹,一切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如果有人今天过来暗杀自己,那算他好运,这颗人头给他得了。
罗德一阵释然,好似领悟到了什么人生真谛,可胃里的翻江倒海阻止了他近一步思考,干呕几声,扶住了墙壁。
嗒嗒嗒。
脚步声由远及近。
猛然间,一阵寒意窜上脊背,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杀手的本能就迫使罗德的身体做出行动,将手搭在了隐藏在腰间的小刀。
不过很快,他的手又垂了下来。
“罗德先生,您怎么醉成这样”
从小巷的另一头匆匆跑过来的是伊露西亚,她穿着一身蓬松的居家服,甚至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
“是你啊...你来这干什么,用不着你操心,赶紧回去。”
罗德摇了摇发昏的脑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明明醉的连路都走不动了,还在这里逞强!”
伊露西亚好像没听见似的,一脸担忧地扶住了罗德的肩膀。
除了特殊情况,罗德不会让任何人随意触碰自己的身体,这是一个专业的杀手必备的基本素养。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甩开伊露西亚的手,甚至能在一秒钟之内将其掀翻在地,用刀抹掉喉咙。
他也知道自己应该这么做。
可是他没有。
少女的身上的幽香冲淡了醉酒后的恶心感,柔软的肌肤虽然泛着一丝凉意,但接触过后却又会变得十分温暖,让人舍不得把手移开。
罗德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放松了紧绷着的肩膀,陷在了这从未体验过的温柔中。
穿过小巷,伊露西亚扶着罗德坐在自己家的门口,进屋里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
“您还好吗?赶快喝点水醒醒酒吧。”
罗德接过杯子,但却没有喝。
他盯着杯中平静的水面,自顾自地开了口。
“我有病。”
“...什么?”
“我脑子有病。”
伊露西亚难得露出了生气的表情,提高了一些音量。
“您的脑袋确实有病!这么深更半夜的,竟然会在外面醉的不省人事...这里的治安没那么好,您也知道才对!万一遇上了坏人,说不定连命都没有了!”
“是是是,你说的对。”
罗德苦笑几声,仰头将水喝的一干二净。
“真是的...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好好爱护身体。”
伊露西亚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接过罗德手中的杯子,顺手放在门口的橱柜上。
“您想进来坐坐吗?”
身后的客厅如同往常一样,泛着柔和的橘黄色光芒,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温馨。
罗德想了会,摇了摇头。
“不了吧,在外面吹吹风,容易醒酒。”
“是这样吗?那我也吹一下好了。”
伊露西亚将裙子贴在大腿后侧,顺势坐在罗德的旁边。
今天没有星星,两人沉默地望着一片黑暗的夜空。
“您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我不太会说话。”
“看得出来啦。真没办法,那就让我来找点话题好了。”
伊露西亚有些懒散地伸长双腿,脚尖挂着的拖鞋也随之摇晃。
“对了,罗德先生有什么梦想吗?或者说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没有。”
“真是干脆啊。”伊露西亚吐了吐小舌头,“难道连一点对未来的期盼都没有吗?”
“硬要说的话,能天天有酒喝,能活到50岁左右,差不多就这些。”
“不想要个妻子吗?”
“没那个指望。”
伊露西亚咯咯笑了起来,“听起来还真是毫无希望的梦想。”
“很难的。”
“也对,毕竟帝国都这么烂了,就连这些事情都变成一种奢望了。”
“你还真是敢说。”
“这难道不是心知肚明的事吗?”
“如果我把你刚刚的话转述给帝国魔导兵,你估计就得在牢里待上一辈子了。”
“诶,难不成罗德先生是那种会去告密的小人吗?”
“哼,我没那么无聊就是了。”
凉风吹拂,寂静的夜晚,唯有树叶声沙沙作响。
沉默了一会,这次是罗德先开了口。
“你觉得这个国家的结局会是什么样?”
“嗯...我想大概会灭亡吧。”
“说的真够轻描淡写的,你难不成是支持革命军的那批人?”
“是的。”
伊露西亚的回答很快,甚至都没有一丝犹豫。
“因为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创造一个更好的时代。”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稚嫩中透着一股勇气,似乎是打心底这么期盼着。
罗德有些出乎意料,但他仍然垂着头,只是呆呆地盯着地面。
“有什么意义呢。”
或许是酒劲还未消退的缘故,不知不觉中,罗德的话也多了起来。
“是,为了推翻统治者,为了崇高的理想,去发动战争,人像是大甩卖一样死的一批又一批。然后呢?无非是换了个主人而已。那群人们口中所谓的英雄在得到权力后,心中的欲望便立刻暴露无遗,无非是走一片前人的老路罢了。”
“嗯...也就是说罗德先生是支持帝国的吗?是叫什么来着...保守派?”
罗德摇摇头,“你还是没搞懂啊,对于我来说,谁输谁赢都无所谓,因为这个世界就是个烂掉了的轮回,几百年来都是如此,结果是不会改变的,所以我只要自己活的自由就足够了。”
“这话倒是很符合罗德先生的风格呢。”
伊露西亚轻声笑了起来,仰头看向了悬在空中的那轮残月。
“不过,我觉得那并非是毫无意义的。当秩序混乱到无法恢复的状态时,只有打破后再重新构筑新的秩序,这和魔法学可是一个道理呢。”
“是么,然后折腾累了,休息一会便又开始接着内斗,最后倒退回原先的起点,说不定还更糟点。”
“那么那个时候再去反抗就可以了。”
伊露西亚站了起来,她的语气和表情透露出前所未有的自信,仿佛是一位已经悟道了的大预言家。
“因为无论在什么时代,自由都是人们一生所追寻的东西,不是吗?”
罗德一时语塞,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他不明白伊露西亚口中的自由是什么,他觉得自己已经够自由了。
回到家中,罗德倒头便睡。
可是,他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师傅的脸庞,师傅的话语,伊露西亚的脸庞,伊露西亚的话语。
四者交织在脑海里,让罗德的脑袋又重新疼了起来。
看来,最近一段时间是当不成杀手了。
罗德暂停了任务,浑浑噩噩地泡在酒馆里。
他开始喝更多的酒。
他偶尔也会吃点甜食,大概三天一次。
如此放纵一段时间,内心的空虚感却反而变得越发强烈。
深夜,罗德索然无味地坐在床边,全身只披了一层床单的陌生女子在身旁熟睡。
将几枚钱币丢在床上,罗德离开了房间。
天色灰蒙蒙的,乌鸦的叫声若隐若现。
夏季已进入尾声,迎面吹来的微风带着些许凉意。
“难不成,我其实喜欢的是清纯系的?”
罗德有些烦躁地挠着额头,暗自思索。
脏乱的小巷中,迎面走来两个一胖一瘦的醉汉。
他们勾肩搭背,晃悠悠地互相搀扶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唉...”
罗德叹了口气,不露声色地将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雷枪啊!】
【归于虚无】
毫无征兆。
咏唱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然而后者的咒文要比前者复杂上几倍之多。
缠绕在指尖的电流顷刻间消散空中,在胖子惊骇的目光中,罗德砍断了他的脖子。
瘦子根本没理会同伴的尸体,在咏唱咒语之前,就已经闪身突击到罗德的侧边,挥刀便砍,速度快的不像人类。
然而,罗德比他还快一些。
低头躲过这神出鬼没的一刀,罗德架起对方的胳膊,一记膝顶直冲心窝,震碎了他的心脏。
轰!
一道强化后的电磁炮从一个及其刁钻的角度射了过来,罗德顺势拉过瘦子的尸体挡下这发攻击,随后顺着原来的方向回击了一发闪电。
扑通。
八十米开外的某处阳台落下一道人影。
“吱吱!”
不起眼的垃圾桶边上,一只随处可见的老鼠滴溜溜转了圈眼珠,窜进了隔壁的小巷。
罗德隐藏住自己的气息,不紧不慢地跟在背后,在那只使魔的主人将情报传出去的前一刻拧断了他的脖子。
阳光越过了远方的山峦,为这座肮脏的城市笼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罗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瘫倒在地的尸体,心里知道,是时候该做出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