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克莱利医生手记
【1850年11月27日】
看了前助手约恩·韦瑟的记录之后，我决定带可怜的小克丽丝离开这个地方。手里的钱暂时不够买回伦敦的火车票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买一班最近的火车，随便找个地方落脚，再打一点工，总归能够攒到回到伦敦的钱。到了伦敦之后，我会联系我过去的朋友们，设法将小克丽丝的财产从她那魔鬼一样的叔父那里拿回来。
我相信总归会有办法的，与其继续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不如去面对一下未知的未来。
那是之前，最大的难题是怎么对付萨克雷先生。无论是从我的观察，还是他的前任助手的记录里，都能看出，萨克雷先生已经疯了。
他真切地相信，这是从天而降的神水，能够拯救生命，能够治疗一切疾病。他认为伯利安德里疗养院的精神病人正是由于喝了这水，摄入了来自星外的未知元素，才变得精神健全起来，不再伤人，不再说些疯话。而那些本已行将就木的老人，也是因为服用了这水里的元素，才会一天比一天健康，能够自如的行动。
在我工作一段时间之后，萨克雷医生向我展示了他所得意的工作成果，那是一名原本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他的脊椎已经在先前的马车事故中折断了，腰椎以下都不能自主活动。在萨克雷医生的治疗之下，他能够成功从轮椅上站起来，自由的行走，虽然还不能奔跑，动作也出现了奇异的迟钝，但无论如何，这都不能不被称为医学的奇迹。
萨克雷医生还不知道，我已经找到了约恩·韦瑟的记录。知晓了他所谓“万能药”的秘密，他迫不及待的向我炫耀他的成果。
他带着我漫步在伯利安德里疗养院内的森林中，随手从灌木丛里摘下一些冬天里还在枝头摇曳的浆果，他将这些带着奇异红色的果实递给我——之所以说是奇异，是因为这果实的颜色同我记忆里这类浆果的颜色并不一致，像是混入了一些其他的色彩，我很难形容，但它看起来令人感到不安——在我拒绝之后，他也不以为意，将那满满一大把的浆果都放到了自己的嘴里。他的嘴现在变得很大，张开的样子像一只河马，红色的果汁在他的牙齿间绽放开来，像是骤然迸溅的血浆。
“你知道吗，我亲爱的朋友。在这个世界的外侧，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在我们人类的认知之外，有许多我们不曾了解的知识。我们的许多常识明明并没有切实证明了的科学依据，我们却依旧对其深信不疑。”
他一边嚼着浆果，一边看着我说。
“生命是短暂的，永恒的生命是不存在的，是谁这样规定了？谁又能够证明？生物只要不再迎来死亡，就能够永远活下去。说到底，时间也只是我们自己的认知。在更高维度的生命看来，时间是并不存在的。一些知识被当成是禁忌，只是因为我们还没有能力去承受它。我们的身体、我们的文化实在是太渺小了，我们自己也太渺小了，小到发现不了自己只是被装在一个小小的杯子里，我们却以为这就是整片海洋。”
我无法理解萨克雷先生的话语，但我在小心不要触怒他。我对他说，我才疏学浅，无法理解这样高深而精妙的知识。
他对我笑了，伸出被浆果染红的手掌拍了拍我的肩，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声不要紧。
“不要紧。”他说，“你很快就会明白的，我亲爱的朋友。我早就知道你并不是其他人那样的鲁钝之徒。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的。”
闲谈间，我们已经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我停住了脚步，因为再往前走个几米，就是伯利安德里的湖泊。
湖水在夕阳下散发着不祥的、近乎干涸的血一样的光。
萨克雷医生推着我的肩，依旧微笑着带我往那个方向走。
“你知道吗，这里之所以叫伯利安德里疗养院，就是因为这个湖。它就叫做伯利安德里。我们的疗养院建立在这里，就是借用了它的名字。”
我艰难地稳住了脚跟，和萨克雷医生对抗着。他现在实在是太过高大了，高大得让我感到害怕。我想我必须用上全力，才不会被他带到湖边。
从看到了约恩·韦瑟的记录那一天起，我就很小心湖水。我观察过它，它总是很安静的。即使是有风的日子，湖水也很少会泛起涟漪。它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安安静静地放置在那里，吸收着照耀自己的阳光。只有在夜里，我才能看到水面泛起波纹的样子。
但是，现在，我惊恐地发现，湖水似乎活了过来。
它在动。明明没有风，湖水自己却动了起来。强烈的恶臭在这一刻翻涌起来，我恐惧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湖面，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不只是我们正在往那边走去，湖水也在往我们这边蔓延——或者说，延展，或者说，攀爬——
“看。”萨克雷医生在我耳边笑起来，“我说了，你很快就会理解的。”
我忽然明白了！这不是水！这根本就不是水！它是活的！活的！它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种东西！它是一种生物，一种有生命的东西！水不过是它的拟态罢了！
约恩·韦瑟搞错了，他在写下记录的时候已经被那种东西控制了，就像铁线虫控制了螳螂，所以他没有发现，他没有意识到，他错了他大错特错他完全搞错了那根本不是水它不是水并不是水里有毒素而是水本身就是活的水就是生物水就是寄生体水正在往这里爬行它过来了它马上就要过来了——
在莫大的惊恐之下，我重重甩开萨克雷医生抓着我肩膀的手，一把推开了他，男人立足不稳向后跌去，双手胡乱在空中挥舞着，试图抓住我……
我不会让他抓住，我不能让他抓住！这个魔鬼的助手，这个怪物的帮凶！被他抓住就什么都完了！
我将萨克雷医生搡进了湖水里，自己掉头朝反方向跑去。
身后传来的是何等可怖的动静啊！愿上帝原谅我！神啊！希望能有一个晚上，我可以忘记那种可怖的嘶吼和嚎叫！也可以遗忘那种难以名状的声音！那种**，那种撕扯和抓挠的动静，那种液体流逝的哨音……以及那种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亵渎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