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眼前一片光洁明亮。
风雨停息，窗外虚假的太阳肆意燃烧着恒久的光明。
身上一片暖融融的。
眠眠发现自己早已被仔细地清洗过、又换上了洁净的连衣睡裙，摆在柔软的大床上。
云月姐姐坐在桌旁，手中捧着一本《三点梅花指》。
她的手上依然戴着那一串绿玉珠手链，修长的手臂露在宽大的袖子外边，白嫩得犹如莲藕一般。
薄如蝉翼的纱裙一直拖到了地上，随着云月身体的小幅度动作而轻轻飘移，宛如天上流动的云彩。
她似乎正读得入迷。
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小家伙已经睁开了迷蒙的双眼、正情绪复杂地望着她柔美的侧脸。
眠眠止不住地心想——
当云月姐姐早起的时候，看见趴在地上睡着了的圣女殿下，心里到底有过怎样的念头？
是不是觉得又心疼、又想笑？
眠眠咽下苦涩的心情，回忆着昨晚间歇性的雄心壮志。
当自己得知这里并非青楼、云月姐姐只是在吓唬人的时候，忽然觉得天地宽广、未来也许大有作为。
有那么一刻，眠眠记起了自己曾读过的先贤著作。
想起了史铁生，想起了海伦·凯勒。
身残志坚，最终成就了一番伟业。
嗯……
然后眠眠就倒在了如厕之路上的第一步。
这倒也正常，毕竟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嘛。
可是眠眠左思右想、总感到一阵焦虑。
在这里待了很久了，每天吃吃喝喝、无所作为。
修炼的功法一点儿都没学。
呃，其实根本没有人教她。
眠眠也觉得她们做得对——
给一个四肢被废的少女传授功法，到底有什么用呢？
拳法掌法剑术，哪一样是她能学的？
要是有少林狮吼功，估计还能练两招吧。
但眠眠又转念一想，要是自己真的吼起来，敌人大概不仅不会被震死，反而还会被萌得笑出来。
呜呜……
被精心地圈养了起来，什么也不用做。
处在持续性的混吃等死状态。
以前还有一个信念支撑着眠眠——
“这里一定是青楼，她们一定会把我的身子卖个好价钱！”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给我好吃好喝地养着。”
“嘿嘿嘿，我要努力把她们吃穷！”
这个信念也崩塌之后，眠眠完全迷茫了。
欢喜教对眠眠别无所求。
只希望她作为圣女殿下能开心幸福便好。
可是对等的代价呢？
世上总不会有免费的午餐吧？
她们为什么要养着我这么一个废人呢？
眠眠思来想去，也想不通对方到底能从自己身上索取什么回报。
这种吃白食的愧疚，和无所作为的无力感深深地混杂在一起。
眠眠宁可听到师姐师妹们对自己恶语相向，也不愿看到大家关心呵护的眼神。
那种眼神让眠眠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罪人。
最窝囊的穿越者！
靠着卖萌来吃软饭！
想想前世看过的穿越小说的主角们，有哪个不是智勇双全、靠着一身胆略披荆斩棘！
再怎么废柴流开局，哪有废到上厕所都要姐姐抱着的？
眠眠鼻子一酸，眼泪又要落下来了。
有泪不轻弹，方才是好汉。
呜……现在也做不得好汉啦，只能做好妹儿。
眠眠觉得自己绝对不是个爱哭包。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经历的短短几天里，落下的泪简直比前世好几年的都要多。
越是想着不要哭，残疾之后的这种屈辱的感觉就越是翻涌上心头。
“怎么了怎么了？哎呀……眠眠乖，不哭不哭。”
云月慌了神。
像个不知所措的新手妈妈，正在照顾哭闹的孩子。
“眠眠不舒服吗？被子太硬了吗？睡裙不合身吗？想喝水？”
云月摇晃着她的肩膀，心中焦急得发颤。
眠眠却只顾着摇头，垂着她的小脑袋落着泪。
一双灵动的眼眸哭得微微有些发红。
眼泪流入鼻腔，变成了鼻涕挂了下来。
云月赶紧取来了帕子，擦拭着她的小脸。
这般脆弱而又失态的样子呈现在云月姐姐面前，眠眠自觉丢脸，哭得更加伤心了。
止也止不住。
“是、是还在想昨天的事么？哎呀，昨天夜里是姐姐不好，睡得太沉了，大概没听到你的喊声吧。”
“我应该早点拿一个夜壶过来。”
“不过夜壶也不方便用。”
“我得找长老要一些吸水布，这样你就不需要起夜了。”
虽然云月是好心说的这番话，而且还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可架不住眠眠总爱想象具体的场景。
云月姐姐一说吸水布，眠眠就想到婴儿穿的那种款式。
难道要直接在床上主动解决问题？
习惯了随地开闸放水之后，是不是开关就松了？
别的残疾人是怎么做的？
眠眠胡思乱想着，想象着自己对身体本就不多的控制力进一步丧失，竟有一种荒唐的欢愉感油然而生。
屈辱的尽头，竟是一种扭曲的喜悦！
结合起昨晚的经历，她隐约发现了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些奇怪的癖好……
这让她感到无比惊恐。
不敢正眼直视云月姐姐近在咫尺的面庞。
生怕被善良温柔的姐姐发现，自己心底里还住着这样一只渴望偷欢的小恶魔。
过了好一会儿，抽泣才渐渐停止。
云月一直小心翼翼地在旁边调配奶茶。
她也想明白了许多事。
她本可以搂住眠眠的身子，让山峰顶着山峰，轻轻地拍打着圣女殿下的脊背。
但对于一个烦躁的少女来说，被抱住且无法挣脱可能会让人更加感到挫败。
“感觉好些了么？”云月把奶茶递到眠眠唇边，“来，喝一点吧。”
“嗯。谢谢。”
情绪平静下来的眠眠显得乖巧了许多。
好像这一会儿工夫便已经长大了。
“眠眠不要烦恼啦，烦恼和忧愁都是不好的。”云月很认真地说道：“邪神最喜爱这样的负面情绪，它们的力量会因此滋长。”
“没有在烦恼啦。”眠眠垂着长长的耳朵：“只是、只是我太弱小了~没有力量！呜……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还要大家来帮助我。”
“没有力量？”云月诧异道：“眠眠，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的力量之强，相比于同龄人而言，可谓是世间罕有。只是现在用不出去。”
“唔？”眠眠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不解和困惑。
“你的内功真气全部蕴藏在丹田气海，规模相当惊人。”云月正色道，“而且据我观察，它每天都在增长，而且涨得很快。”
“真的？”
“真的，不骗你喔。”云月柔声细语地安慰眠眠，“长老最近要出远门了，她老人家肯定会帮你寻找治疗手脚的办法的。”
眠眠轻轻地“嗯”了一声。
没有太多激动的心绪，似乎是并没有抱着太大的期望。
“嗯……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云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再过些时日，咱们白衣一派的信使也该回来了。她回来之后，我大概要去接她的班啦。”
“诶？”
眠眠的心绪如水波般晃动。
她似乎有点在意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