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绕的烟雾中，白衣长老取来了两张黄纸。
一式两份，在上面写好了慕容梨绘的姓名与生辰八字，然后将其中一份烧成了灰。
把灰烬和药草拌在一起，加入少许观音水，捣碎成泥。
在此过程中，还需要不断地念诵经文。
过了不知多久，长老的声音忽然停了。
这位老太太的面容似乎更加苍老了几分，精神也萎靡了不少。
随着她手腕的抖动，泥水一点点从瓷碗的边缘溢出，洒落在梨绘周围的地上，绘成了一个蓝紫色的大圆。
“来。”
老太太轻轻地掰开了眠眠幼嫩的小手。
在她柔软的手掌中间塞了另外的那一份黄纸，再将她的手指合拢。
最后，长老把眠眠从手推车上抱了下来，一并放在蓝紫色的圆圈中央，与双眸紧闭的梨绘面对面而卧。
“请问我应该做什么？”眠眠不解地问道。
长老言简意赅：“守护她的梦。破除她的心障，把她的魂儿带回来。”
喔！
眠眠一下子明白了。
这分明就是盗梦空间嘛！
那些邪祟的力量，不仅把梨绘姐姐的身子变成了这么小一只萝莉的模样、还入侵了她的精神世界，给她带来了长久的痛苦。
如果能进入她的梦、把脏东西祛除出去，也许她就会好起来吧。
眠眠的心情十分兴奋。
自己瘫软在椅子里这么久，饮食起居全都承蒙大家的照顾；
不做点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门派，感觉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眠眠起初以为自己是青楼姑娘、后来发现是云月姐姐的小宠物……直到今天，长老终于给了她一份正式的工作。
终于有机会能帮助别的小姐姐啦。
这简直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在这一刻，眠眠又想起了史铁生，想起了海伦·凯勒，想起了无数身残志坚、依然为世界创造价值的前辈们。
“注意安全。”长老把自己咳血的帕子不动声色地藏了起来，对眠眠叮嘱道：“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不要逞强。只需呼喊我，我会念咒将你唤醒。”
“谢谢奶奶！谢谢您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我会努力的！您放心吧。”
眠眠开心地叫喊着。
甜甜的声音几乎快要把长老的心萌化了。
白衣长老愣了一下。
随后她那沟壑纵横的脸上绽出了秋菊般的笑容。
“好，好……”她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来了。
奶奶。
已经多少年没有孩子这样称呼她了。
在清心苦修的岁月里，徒儿们很少来打扰她。
就算来了，也会恭恭敬敬地尊称“长老”。
把一生献给了门派、献给了佛法的白衣长老，有时也会忍不住心想：如果自己有个可爱的孙女，会是什么样？
现在这个问题似乎得到了答案。
眠眠就这样娇嫩嫩、水灵灵地摆在眼前，眨巴着可爱的蓝色眼睛，轻声呼唤着她。
长老心中一阵颤动，然后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听说“眠眠”这个名字也是云月那个小家伙帮忙起的，并不是圣女殿下的本名。
现在她又正好要进入别人的梦乡。
也许这一切的巧合都是命运的安排。
也许眠眠就是上天赐给欢喜教最好的礼物。
长老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了眼睛，开始念诵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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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云月那一头光亮顺直的银发相比，梨绘的头发微卷、色泽如梨花般洁白。
金色的眸子有着猫儿那样的优雅，在黑暗中熠熠闪光。
当她行走在林间的时候，就像一只从山水画里走出来的活泼可爱的小鹿一样。
有谁会不喜欢她呢？
师姐们为她编起长发、戴上珠玉制成的步摇。
她却不爱穿着这些繁琐的饰品，总喜欢奔跑跳跃在溪流之上。
有时候跑到青玉师姐的酿酒房，笑嘻嘻地讨要些米酒来喝。
有时候又漫无目的地在湖上乘船漂游，与悠游的水鸟为伴。
感到寂寞的时候，她就穿过马儿过冬的山谷牧地，前往四季如春的鲜花农场~
苗圃里的岚阿姨天生病弱、一点也没有打架方面的修行天赋，却能用她那孱弱的真气培育出世上最美丽的花。
“有空多来玩玩呀！”岚阿姨总是笑着说：“想要什么品种、什么颜色，咱这里都可以定制喔。”
小的时候，梨绘一点也不觉得有何奇怪之处。
直到后来长大成为信使，出访各个宗门，睁开眼睛看到了整个世界，梨绘才认识到了欢喜教的不同。
许多修行者门派都以武力为尊，弟子等阶皆由修为而定。
至于招募新徒，也是以天赋测试为准。
门内一月一小试、三月一大试，考核内容便是相互之间搏杀。
修炼进度跟不上，便会饱受同门冷眼轻视。
于是每日除了修行、便是修行，并无什么娱乐的方式。
也许嘲笑同门就是一种娱乐吧。
在这种强烈的竞争之下，诞生了一大批战斗经验充足、内功修为强横的弟子。
然而，负面情绪越重，越是滋养周遭的邪异之力。
年年皆有人因为巨大的压力而堕入邪道，然后被同门师兄师弟追讨围剿。
眼见此景，梨绘不由得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
白衣长老从来没有组织过这样的比斗和考核、也不会给徒儿们排名次。
更不许任何人明嘲暗讽、制造压力。
“修行不是只有打架，孩子们。”
白衣长老悠悠地说：“制礼作乐，耕地织布，琴棋书画，皆是修行。若你能让别人感到幸福快乐，这也是一种修行。不要因为学不会打架而妄自菲薄。”
梨绘不知道哪一条道路才是正确的。
她只记得当年白衣长老很认真地询问：“喜欢我们的家园吗？你愿意为了保护大家而努力磨炼武技吗？”
热血上头的小梨绘用力地点点头。
从此之后，她就成了长老座下的两位羽衣使之一，专修潜行和刺杀邪魔的功夫。
另一位和她一起学习的便是云月师妹。
“等到这趟信使的任务完成，回去之后就能见到师妹们了。可不能在这里倒下啊……”
慕容梨绘从鼻孔里无声地呼着气，望着眼前昏黄的天空。
日月沉沦三百年，天空不知是被何种力量所照亮，更不知四季变换到底是来源于何处。
等会儿，现在是在哪儿？
梨绘已经记不得了。
她早已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