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眠两指捏住杆子,取出了她喉肉里夹着的花枝。
学着云月姐姐的样子,伸手将真气渡入对方体内,探查起少女的情况——
不出意料,内力丰沛,大概已经能像妖妖姐姐那样,辟谷而不食人间烟火。
所以身子里里外外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污秽。
绝美的花瓶。
“要我帮你解脱么?”眠眠轻声询问道。
少女美目微睁,热泪从脸颊滚落。
“谢谢。”她说。
“还有什么想说的?”眠眠又问。
“来世莫投女儿胎……”少女用那微哑的声音祈愿道。
眠眠渐渐理解了一切。
无论是水龙头也好,形似玻璃的罩子也好,这些东西本不该出现在修仙世界。
唯一的解释就是,盘桓在这梦境里的,是一种抽象的恐怖概念。
任何人进入梨绘的梦境、并试图解救她的时候,这种恐怖就会幻化成入梦者最难以接受的形态。
试图将惊惧和惶恐的情绪传染到新人身上。
眠眠是从现代世界穿越而来的,那么就会看见现代的自动水龙头。
眠眠自己手脚不能动弹,那么无手无脚的公用少女就会摆在她的眼前。
眠眠时常为自己魅惑力十足的少女身躯而感到羞耻……
梦中饱受折磨的少女便会开口对她说“来世莫投女儿胎”。
邪物们真的很强吗?
恐怕未必。
那些凶残的怪兽,正面交战时根本打不过白衣长老。
但它们会偷袭、会欺骗。
会用精神污染折磨涉世未深的少年少女们。
勾出他们心中的仇恨、悲伤、愤怒、绝望。
然后邪神便以这些情绪为食粮。
原来梨绘一直阻止眠眠进入“城市”,是因为她潜意识里知道、自己的梦境里唯有此处会给人带来最深的恐惧。
光明的殿堂内,眠眠柔声开口。
并不是对着梨绘说话,而是对着瓷台上摆放的少女们。
“司掌恐惧的邪神呀……”
“我知道你就在这里看着我。”
“你故意用你的神力把少女们变成残疾,把美好的事物摧残给我看,你觉得这就是你所理解的恐怖么?”
“若你真的能看见我所见过的世界,你就不会如此肤浅和低级了。”
“真正的恐怖,甚至并不会有意地制造任何残疾。”
“流水线上的机器和矿山里的粉尘,每年造成不知多少伤残。”
“即便是这样,为得到这份工作的人依然要排起长队。”
“像这些女孩子一样,想死的人其实很简单,只要死亡降临就会幸福。”
“而想活下去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海伦·凯勒曾经说过,世上最嗜血的三个人分别是:沙皇尼古拉二世,洛克菲勒,以及西奥多·罗斯福。”
“嗯……你大概不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是公认的大善人,是人们的小爸爸。”
“穿着得体的衣裳,优雅地发表着演讲。”
“海伦作为盲人基金会的代表,她很清楚大部分的眼盲到底是从何而来。”
“许多失明的孩子,仅仅是因为禁止童工以及保证生产安全的法律得不到通过。”
“这些大人物们轻轻地投下一张反对票,就可以造成数以万计的残疾。”
“而你呢?作为邪神,你除了把鲜血涂抹在怪物身上、每天制造瘆人的声音、把人类的肢体进行各种排列组合,到底还会干什么呢?”
“你所做的一切,就像一个杀人魔,自认为很有艺术品味,但其实什么也不是。”
没有回复。
没有答话。
一排半身少女猛地睁开了眼睛,齐齐地盯着眠眠。
四周的墙壁开始扭曲,墙灰剥落,显示出了内部的血管和肌肉。
无数触手从其中涌动而出,朝着眠眠电射而来!
眠眠简直笑出了声。
感觉这个邪神真的好急。
“怎么啦,说不过我就想动手?好没劲耶。”
眠眠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再睁开。
眼前的梦境世界片片崩裂。
她与慕容梨绘师姐一起回到了现实之中。
蓝紫色的大圈中心,两位绝美的少女紧紧相拥。
准确来说,是身形娇小的梨绘把头埋在眠眠的怀里,劫后余生般地放声大哭。
她的双手双脚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了眠眠的身子,怎么也不肯松开。
由于白衣长老施展的法术,梨绘并不会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
但在那种恐怖世界里被别人拯救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梨绘十分依恋地用自己的小脸蛋蹭着眠眠的柔软之处。
就像粘人的宠物小猫咪,怎么也不愿意离开主人身旁。
可是现在云月姐姐就站在旁边呐!
“慕容师姐~”眠眠有些尴尬地小声询问,“可不可以把我放开了?”
“妈妈!”梨绘如同受惊的小鸟儿一样叫嚷了起来,“妈妈……”
眠眠心想,坏了!
我管你叫姐,你管我叫妈。
咱们这各论各的也太离谱了。
眠眠求助的眼神望向白衣长老。
长老却叹息一声,说道:
“这孩子命苦,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妈。我把她抱回山里,让她和这些师姐师妹们一块儿长大。没想到她还是惦记着要一个妈。”
别的人也许听不懂长老是什么意思,但眠眠一下子就明白了。
长老就是在暗示——
“眠眠呀,你就认她做女儿吧!她刚刚从邪异的污染中恢复过来,就像是刚刚破壳的小鸟儿一样,必须要有一个精神上的依靠和寄托~”
眠眠简直欲哭无泪。
梨绘小宝宝现在就已经喊妈了,待会儿是不是还要吃奶?
“长老!我、我都没有办法照顾自己,怎么再照顾一个女儿呀。”眠眠小心地询问道,“这个任务,我觉得我还没有办法胜任。”
“没事的。”白衣老太太抚摸着她的秀发,“先让其它人照顾你俩些许时日便好。”
“呜……”眠眠不明白她的意思。
白衣长老笑了笑:“我已吩咐云月,此次她作为信使出访南方,带上我欢喜教的几本功法,前去交换医宗的秘籍。兴许有办法治好你的身子。”
“真的?”眠眠激动地喊起来:“谢谢长老!”
“谢我做什么,谢你的云月师姐。”长老无所谓地摆摆手,仿佛拿出几本宗门功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儿:“好了好了,我要歇息了。人老了,总想多歇息一会儿。”
一旁站着的云月赶紧说道:“那我们也休息去了,不打扰您。”
看着长老的帕子里咳出来的鲜血,云月知道她大概又要花费几十天闭关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