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天光明媚。
身边的那个曾经蜷曲着云月姐姐的身子的地方，如今只剩下躯体的余温。
她走了，去往那个庞大而又未知的世界了。
履行她的职责去了。
没有欢送仪式，什么也没有。
甚至没有把眠眠叫醒。
轻轻地走，正如她轻轻地到来时那样。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眠眠的心中占据了大半边天空。
离开了之后，让人感到空落落的。
有那么一瞬，眠眠觉得只要自己闭上眼睛、过一会儿再睁开，云月姐姐又会像往常那样出现，笑嘻嘻地将手臂穿过眠眠的腋下，将她搀扶到手推车上。
“别捉弄我啦。”
眠眠喃喃道。
回应她的却只有梨绘酣睡的鼻息。
她用肩膀朝着一旁拱了一段距离，拱到了云月姐姐曾经睡着的地方。
像是举行某种仪式一般，她再次闭上了眼睛，想要感受着姐姐残留在这里的思绪。
或者说，回味着昨晚的点点滴滴。
想起自己的耳朵被姐姐含住时的触感，眠眠的小脸一阵羞红。
贝齿轻咬着红唇，又哭又笑地望着天花板。
云月姐姐说，她会寄信回来的。
既然有着朝南方去的信使，当然就会有从那边来的信使，捎带回关于她的消息。
眠眠终于理解了许多事——比如妖妖到来的时候，师姐师妹们为什么会有那种期盼的神情。
眠眠现在已经在期盼着云月姐姐的来信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门口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云月姐姐肯定不会这么礼貌。
能做这种事情的只有宁宁姐。
“圣女殿下~您醒了么？”
宁宁的出现解决了眠眠脑海中的一个盘旋已久地问题——
半人马的身躯到底能不能挤进门框？
答案是可以，但得费一番工夫。
宁宁来帮忙整理了房间里凌乱的物件。
并且告诉眠眠，接下来会由她接替云月的工作。
可爱的圣女殿下会由她来照顾~
而整日服药昏睡的小梨绘，一天之内只有下午会清醒几个时辰，所以会被送到鲜花农场的岚阿姨和小桃师妹那里、接受进一步的减压治疗。
宁宁一边询问着眠眠的各种喜好，一边准备把眠眠穿过的衣裳抱去清洗晾晒。
忽然之间，她看到了湿了一大片、又被焐得有些干掉了的淡黄色床单。
“咦？床单怎么回事？”
宁宁呆呆地看着这一滩水渍，疑惑地歪着脑袋。
“啊！这个，这个是有茶水洒了。”眠眠慌乱地解释道。
诶？
是这样么？
宁宁凑近嗅了嗅。
说不出来这是什么味道。
有点像汗液浸润了的衣衫，但又好像不是。
突然之间，宁宁好像明白了。
脸上浮现出弄懂一切的笑容。
一定是圣女殿下年纪小，尿床了！
所以才支支吾吾不愿意说清真相。
“眠眠，没关系的喔，身体上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直接说，姐姐会帮你的！”
“谢、谢谢。”
眠眠恨不得立刻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宁宁却用安慰的语气说道：“其实姐姐小时候也尿床喔，没有关系的，长大以后就好了！”
“啊？”眠眠的耳朵竖了起来。
“所以要快点长大呀！”宁宁鼓励道。
“诶？好……好。”
眠眠软糯无比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侥幸过关、如释重负的味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糊弄过去了。
看来还是宁宁姐比较单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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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最近眠眠总爱睡懒觉，早饭也就总是变成了“早中饭”。
以前云月姐姐的餐食和糕点，大多都是从其他地方拿来的。
门派里有几位师姐，专门负责处理和烹调各种食材。
糕点也是由她们烹饪的。
想吃什么都可以，只要提前预订就行。
可是，半人马小姐姐似乎更加热衷于自己亲手做饭。
她在山脚下的牧场边挖了一个大坑，在里面布置好炭火和大锅，然后把牛羊肉和各种蔬菜鲜果全都倒进了锅中。
加入各种鲜香的调料之后，焖烧一两个时辰。
每天眠眠醒来之前，宁宁就已经把火点上了。
待到出炉的时候，大片的蒸汽蹿腾而上，裹挟着冲鼻的味道，直把人呛得泪流满面。
汤汁鲜美非凡，上面漂浮着油斑和菜叶。
宁宁怕圣女殿下不习惯油腻，每次舀汤的时候还总是把上面的一层动物油脂刮掉。
然后小心地将其吹凉，免得烫到眠眠娇嫩的喉咙。
仿佛是在宠爱着天下最美丽的小公主，恨不得捧在手心里。
“多吃点，多吃点~诶嘿嘿。”
宁宁虽然看上去有点笨笨的，可是她的心很真。
眠眠能感觉得到。
只是，每次喝着汤的时候，看着宁宁小心地端住蓝白瓷碗的模样，眠眠又总会想起云月姐姐喂饭的样子。
这样的想法冒出来之后，眠眠又感到了一丝愧疚……
明明先前就想好了，要珍惜眼前之人。
现在是在与宁宁姐相处，可是心却不完全在这里。
宁宁似乎对此毫不知情。
她欢快地哼着歌，手握着菜刀在砧板上哒哒哒地切着肉。
先是把切得极为细碎的无骨鱼肉在薄薄的面饼上铺好，淋上一层橘红色的甜酱。
再往上面铺一层芋泥，接着撒一层白色的炼乳状酱料。
就这样层层累加，把胡萝卜丝、肉丁、菜叶全都裹在里面。
眠眠目瞪口呆地看着宁宁做好了整个“饭后甜点”、还在上面用酱料裱花，最后像是献宝一般送到了眠眠的嘴边。
没想到主食是大杂烩，甜点却做得如此精致。
像冷餐版的三明治。
入口酸甜，鱼香满溢，回味无穷。
眠眠小小的舌头在嘴唇上舔了个干净，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吃得开心吗？”宁宁眨巴着眼睛。
“开心！”眠眠笑容灿烂。
那种如梦境般虚幻的味道又涌上心头。
不知不觉间晃了神。
明明日头正盛，天上却慢慢落起了洁白的雪花。
被风吹起，像翩跹的蝴蝶。
宁宁赶紧收拾了碗筷，把东西全都端进牧场的小屋里去。
把眠眠的手推车停在了窗边。
眠眠看着窗外的飞雪越下越大，耳边却听不见雪落的声音。
只有炉火噼噼啪啪地发出声响。
冬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
远处的湖面上闪动着粼粼的波光，浮屠塔顶端缓缓盖了一层浅浅的白色棉被。
在这样的季节里离开山门，送信的路又远又长。
云月姐姐还好吗？
山路上积了雪，冻得硬了之后会不会容易滑倒？
眠眠轻轻哈出一口热气。
受困的身体无法自由地行动，思绪却已经飘向遥远的天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