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葵再次见面已经是很久以后了,那段时间的母亲心情一直很坏,同时我也被禁止去看望葵,听母亲的说法是她和葵的妈妈…闹掰了!
我不理解,妈妈她和沙希阿姨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因此我也和葵小时候是最好的朋友,但是…自从葵的爷爷去世后,她便开始封闭自我,前不久才刚刚走出来,可是…我现在却不能去见她……
那天我走进了手术室,再出来的时候眼睛边蒙上一层厚厚的纱布,母亲告诉我这是葵送给我的,但是我知道…
母亲用自己给葵手术费付钱为代价,让沙希阿姨同意了将葵的眼角膜转给我,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曾经问出口,但是她只是默默的摸了我的头,告诉我:“永远不要去可怜你最好的朋友,她们不需要!”
当时的我不懂这句话,但是现在我好像明白了一点,沙希阿姨现在过得很幸福!(注意时间节点,现在指的是野乃宇高三的时候!)
在我绷带拆下去的前一天,我被母亲带入了葵的病房中,当时的葵已经戴上了呼吸机,巨额的手术费用掏空了这个家庭的最后一分资产,然而在手术后病情也依旧不稳定甚至在急转直下地葵更像是打击在沙希阿姨夫妇身上的一柄刀刃!
“沙希,给孩子们留点空间如何?”
似乎是看出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母亲走到了沙希阿姨的身边,慢慢地搀扶起她的手臂。
“好…好啊!给她和朋友们一点相处空间吧!”
沙希阿姨的声音比以往听起来更加的沙哑,其中蕴含着几分悲伤,就好像已经心存死志的人一样,心力憔悴!
我默默的坐在沙希阿姨之前的位置上,我看不见眼前的事物,但是可以听到耳边传来地呼吸机的声响,以及平稳运转的心电图的声音,害怕碰到医疗器械的我沿着床边缓缓地伸出手,希望可以触碰到葵的手臂。
不断的向前摸索着,手指所接触的都是光滑的布料,直到指尖传来一阵冰冷地触感,慢慢地伸手向下摸去,感受到了葵已经冰凉的双手,那双手背上,近乎密密麻麻地遍布着许多针孔,无法想象她在这段时间究竟遭受了什么,可是就是这样,她还一直努力的活着!
求求你啊!老天,能不能让她活下来?我愿意付出一切!
虽然了解祷告是无用的,但我的内心还是忍不住的祈求上天,我将自己的右手伸出,与躺在床上的葵十指相扣!
“拜托了!不要死啊!明明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啊!”
明明…都拉过勾了!
我不甘地咬紧下唇,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在那场葬礼之上,他们哭的是如此的伤心!
但是…葵依旧毫无动静,就好像真的是一具冰冷地尸体一样,仅仅依靠着医院的机器在苟活着。
“打扰一下,不好意思!从今天开始,葵就要被转入重症监护室喽!”
几位护士小姐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她们其中一个人扶着我离开了葵的身边,其他人开始整理起葵身上的仪器,伴随着沙希阿姨的哭喊声,我的世界一下子被寒气所冻结,我感觉心脏突然空了一块,葵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
在那次见面之后,母亲便再也没有带我前往过葵的病房,我也没有前往学校,反而一直呆在这栋医院的五楼,与葵仅仅相隔两层楼的距离,却让我感觉到了分外的寂寞与孤独!
见到光明的那一天终究是到来了,那天也是我最痛苦的一天。
缠绕在头上的纱布被一圈一圈的取下,眼睛透过垂下的眼帘隐隐看到有光的透射,耳边传来医生不紧不慢的教导声和母亲焦急的催促,我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看到了光明世界的第一眼。
窗外的雨灰蒙蒙的洒下,一如初春的新生,风中带来了熟悉地气息,对面的医生和蔼地递过来了镜子,我半眯起双眼,逐渐适应着外界的光线,镜子里面容精致地少女半弯着琥珀色的双眸,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前方。
“好美啊!这个世界!”
我轻轻感叹着,但身体却被母亲连忙拉着向医生道谢后,立刻转身向外走了过去,我脚下的步伐有些凌乱,但还是喘着气开口道。
“母亲,能带我去看看葵吗?”
我揉了揉被母亲用力拉拽有些受伤的手腕,抬起眼眸看向正坐在驾驶座上,神色一脸冷漠地母亲问道。
母亲长舒一口气,我在后方隐隐可以看到她的双眼之中闪过了一丝黯然。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可以吗?”
母亲单手握住汽车的方向盘,另一只手灵活地从胸口处的烟盒之中掏出一支细烟,单手放在车上的点烟器中点燃!
“母亲…是葵她出什么事情了吗?”
母亲的话让我的内心闪过担忧,母亲从来不是什么爱说大话的人,也从来不做什么无用的告知,所以…葵她一定是出事情了。
“可是,葵她不是做手术了吗?不是可以好的吗?”
我握紧双手,用力地咬紧下唇,内心不知道为什么浮现出不甘地神色!
“命由天定,无可奈何!”
母亲随意地向敞开地车窗外吐出几道烟圈,不在乎窗外吹来的风雨!
车很快便停了下来,我模糊地向窗外望去,面前是一个闪烁着白色灯光的灯笼,我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漆黑的连衣裙,神色不由得黯淡下来。
“走吧!再去见她最后一面!”
车门被母亲打开,母亲撑着一把黑伞站在窗外,我抬起头看向母亲的双眼,那双眸子之中除了黯然就只剩下了哀怜!
“嗯!”
我默默地底下了头,牵住母亲伸出的手,走下了车,我和母亲走到大厅的前方,那里有着两个男人正在抽烟,其中一个猩红着双眼,面容已经有些老去,眼眸之中依稀可以看到当初葵父亲的面貌。
我站在原地,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迈步向坐在那里的男人走了过去,母亲刚想伸出手拉住我,但在伸出后却停下了自己的举动,如果这就是我的选择的话,那么她尊重!
我看着面前饱经风霜,眼圈猩红却不敢哭泣的男人,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在深吸一口气后,我看着双目无神的男人,只能送出自己的问候。
“叔叔好!”
男人无神的双眸,似乎被我的话触动了,他僵硬的转过头看向我,喉咙涌动后,眼眸之中水韵怡然。
“是野乃宇吗?好久不见啦!看着你的眼睛…就好像她还在注视我一样,真好啊!”
他伸出手,缓缓地摸着我的脑袋,眼神之中有着几分怀念,在片刻后,他慌忙从怀中拿出一束白菊递到了我的手中。
“去吧!葵她在最后离去的时候也依旧挂念着你,作为她最好的朋友,去为她上一朵花吧!我想这也是葵的意思吧!”
夏日叔叔停下了摩挲着我脑袋的手,转过身向我做出了请进的手势,我懵懂地点了点头,迈出脚步走进了这片寂静地灵堂。
灵堂之内,空气尽显着悲凉,到处都是身穿着黑色西服和黑色连衣裙的人,我甚至可以从她们的低声交谈中听出几位当初医院的护士姐姐,人们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似乎是在为葵的逝去而痛心。
我懵懂地在她们的簇拥下来到了灵柩的前方,沙希阿姨正身着黑色和服跪坐在一旁,在看到我来的时候,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怀念后,便温柔地牵起我的手,把我带到了灵柩的前方。
“将花朵放在葵的头上吧!我知道你也念着她,她也念着你!”
我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葵,她静静的躺在棺椁之中,神情带着恬淡之色,即便是最后一个面容,依旧带着笑意,我想要伸出手,握住了她与我拉勾的小指,站在我身边的阿姨挡住了我的手,冲我缓缓的摇头。
我无法接受她在我的面前离去,我将手中的白菊缓缓的放在了她的发梢旁,不舍得看着她的面容,向身后缓缓离去。
不知为何一种压抑的感觉,在我的胸中涌起,它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想要当初恸哭,却哭不出来!
“祭奠过了吗?”
母亲扔下手中的香烟,甩到水坑之中,站在我的身后问道。
我看着面前淅淅沥沥落下的小雨,也许这就是上天为这个早逝女孩所流下的泪水,我伸出手接住从空中落下的雨滴,又或许…这是上天再替我流泪吧!
我被母亲带回了家中,我依旧闭着双眼,开始缓缓摸索的,熟悉家中的事物,突然,我的手指触摸到了,在我的书桌之上突然出现的一份信件。
我茫然地睁开双眼,看着信件之中突然出现的u盘,手指摸索之后,便认出了信封之上的盲文。
“致挚友野乃宇亲启!”
我突然一愣,随后便像是发疯了一般的冲向了母亲的卧室,在打开她的电脑后,插入了u盘,点开u盘中那份唯一的语音后,我戴上了耳机,开始聆听。
“嗨喽嗨喽,现在在听这份语音的,应该是野乃宇吧?我可不希望这份语音被母亲或者说是咲阿姨听到,那样的话也太羞耻了!”
听到耳边传来的熟悉的声音,我的眼角不知为何慢慢地湿润,虽然这道声音带着一丝病弱,但是还是能够清楚的听到—是葵!
“好啦好啦,废话不多说了,在咲阿姨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把这份录音交给咲阿姨了,希望阿姨可以保守承诺,不要被其他人听到吧!如果你听到了这份录音,我应该是在交给你眼角膜手术的后一天!”
“我知道以野乃宇的聪慧应该可以猜到我的手术费用是咲阿姨给的,至于用眼角膜作为交换呢,其实是我的主意啦!我很清楚的明白,我的病已经治不好了,但是如果能在去世之前为父母节省一大笔开支的话,我其实还挺开心的!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对咲阿姨来说很难,但是她最后还是同意了我的请求,你的妈妈和你一样都很温柔呢!”
“说起来我其实挺佩服野乃宇的,再把视力交给野乃宇后,我体会到了野乃宇当初的艰难,失去视力的我,居然连水杯放在那里都记不清楚,真的是丢人了(//∇//)!比起我在爷爷去逝去后颓废的那些年,野乃宇虽然没有视力,但仍旧在坚持好好上学,真的是一个相当坚强的女孩子!”
“所以我决定把自己的视力交给你,相信如果有了能够看见光明眼睛的野乃宇,一定可以度过一段相对精彩的人生吧!”
“在见到小三月之前,其实我相当的不服气,为什么在我刚刚开始准备努力的时候,厄运总是降临在我的头上,明明才从打击中走出,却患让自己身受重病,真的是一段可笑的人生,但是在见到小三月后,我突然明白了,祂对每一个人其实都是公平的,我有着健康的身体,却不思进取,而小三月你却活的相当努力,我真的是有点活该啊!”
“看着父母日益佝偻的背影,我曾经想过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意义?我活着只能够拖累家人,所以在小三月来前,我想自杀!但是咲阿姨甩了我一巴掌,并且把你带了过来!看着你,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还有这么一个好朋友!她相当的在乎我!我突然燃起了生的希望。”
“我真的不想死!但是每日愈下的身体却提醒着我所剩无几的寿命!我曾经不甘地骂过上天,但最后却认清了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好了好了,不聊那些丧气的事情了!我想在你的视力好了的情况下,我的葬礼应该也如约举办了吧?那些跟我关系很好的护士小姐姐应该都到场了!看来我葵的魅力不容小觑!哼哼!”
原来因为她的话有些哀伤地我,听到语音之中那颇为自得的得意,不由得破涕为笑,想要开口骂她,眼眸却暗淡下来。
“对啊,他们都来了,葵酱你真的…很有魅力呢!”
我用手擦了擦眼角,像是自问自答般回答着她录音中的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野乃宇你现在肯定哭鼻子了!真是的,以后不要再哭了,我不在你跟前,不知道谁会来安慰你!以后要好好的努力,成为一个广交朋友的人哦!我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能交到越来越多的好朋友,但可惜这个愿望没有办法实现了!如果,你愿意地话,去交几个真心朋友吧!就像当初你和我一样!”
“听到没有,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要悲伤,多交几个朋友!如果做不到,你以后来了,我也不理你了!哼!”
“好啦!就到这里吧!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要活的精彩活的开心,我可是一直在注视着你!勇敢的走下去吧!你是非常有魅力的女孩子呢!”
我缓缓地将耳机摘下,神色暗淡地看着前方,此刻,夏洛特突然从一旁窜出,卧在了我的腿上,我抱起卧在腿上的夏洛特,将自己的头埋在了它的胸口处,感受着从她身体内传来的温暖。
眼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流了下来,我忍不住的嚎啕大哭,不知道是为了已经逝去的朋友,还是为了再次孤独的我!
………
少女茫然地停下了手中的录音键,已经录制好的录音交给一旁的护士小姐姐,让她帮忙放入u盘之中。
“葵酱,这样就好了吗?”
“嗯,这样就好!我只是希望那个笨蛋能在我离开之后好好的活下去!”
少女转过头,那双灰暗地眸子望着窗外,她已经看不到窗外飞过的飞鸟,只能感受到徐徐清风吹拂在脸上,宛如大自然最后的哀歌!
别孤独一个人呀!三日月野乃宇!拿着我最后送你的礼物,去渡过一个精彩的人生吧!
一束阳光照在葵的脸上,她缓缓笑着,灰暗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怀念!
天晴了呢!野乃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