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别无选择!”
顾渊怒吼,同时向天鸣枪。
一瞬间,愤怒变成了惊愕,惊愕又转化为慌乱。
难民们没有想到指挥官真的会用开枪威胁他们,这些天来,格里芬对他们的请求向来是有求必应。
直到此刻,温情的面纱才被彻底卸下,慷慨的指挥官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那不过是给死刑犯们的最后一餐罢了。
他们四散奔逃,人形们奋力维持阵线,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冲破包围。
最终,精疲力竭的人们陷入绝望。
“现在你们冷静下来了。”
顾渊环视人群,挨个与他们对视。
“我们是时候谈谈了。”
许多人低下了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兴趣回应他。
在人们眼里,指挥官早就是个背信弃义的恶魔了。
“我们信任你,而你要我们全都去死!”
“这里面还有孩子!”
一位母亲跳出人群,鼓起勇气呵斥道。
她将一对双胞胎姐弟护在腰间,像一只遭遇狮子的鸵鸟。
那两个孩子以同样惊惶的眼神望着顾渊。
顾渊走到了平台边缘,向那个男孩伸出右手。他的脸上带着微笑,只是有面具相隔。
他压低声音,向男孩发问。
“你有任何想做的事吗,或者想去的地方?”
“离他远点!”
母亲当即发狂似的要将男孩拉开。
男孩却冲顾渊微笑,并将手搭在了他的手心。
他太小了,还不完全清楚将要发生什么。
“我……想喝可乐,还有更多的罐头,您发给我们的那种。”
他说出了自己的愿望,在他眼里,这个带着面罩的男人还是难民们的恩人。
“我可以满足你,但那些东西不是变出来的。”
“它们埋在废墟里,被那些姐姐挖出来的。”
“要不了多久,就会吃光的。”
顾渊摸了摸他的脸颊。
“还有其他愿望吗?”
男孩低下头,认真的想了想。
“我喜欢火车,虽然我从没见过它们。”
“爸爸说过,火车能带我们回到故乡……”
作为曾经的枢纽城市,S09区有很多荒废的铁道。
但现如今,只有绿区城市之间才存在交通。
“这个愿望也会被实现的,只要你活下去。”
顾渊回答,话音未落,却被愤怒的人群打断了。
“而你要我们去死!”
“叛徒!”
“……”
顾渊没有回答,等到难民们的呼吸开始困难,他才开始讲话。
“呆在这里,是永远也见不到火车的。”
黄区的人早就被所有国家遗忘了,没有人在乎这里发生了什么。
只有在穿越边境墙时,这群人才会被人注意到。作为“无耻的偷渡客”被成批驱逐,或者躲在贫民窟里,过着比在黄区也好不了多少的日子。
顾渊觉得,总有人会不甘心的。
“你们真的知道他的未来会是什么吗?”
顾渊抓住男孩的手,面向人群。
“过不了多久,也许一年,也许十几年,总有一天废墟里再也找不到一盒罐头。”
“到那时,他只能像你们——他的父辈一样,再次启程,逃向下一片废墟。”
“也许他会死在半途,足够幸运的话,也许能找到下一片定居的地方,由他的儿子和女儿重复相同的命运……同样的事情会不断发生,直到绿区之外再不存在任何生命。”
“不会有火车等着他的。没有哪个城市愿意接纳你们,绿区的身份可是千金难求的。”
“这就是你们的命运,我们的——”
面对众人,顾渊摘下了面具。
神秘的“指挥官”,终于露出了真容。
难民们望着那张苍白虚弱的脸,与在场的其他人根本没什么不同。
“这就是你们的命运!说出来,这就是所有人的命运!”
“你们接受它,因为你们别无选择!这就是你们的命运,对吗?!”
许多人握紧了拳头。
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有的孩子甚至出生在这里,对周遭的环境,早已渐渐麻木。
习惯了土地里长不出一粒庄稼,习惯了原野静寂无声,没有一点动物的声响。
他们忘了,短短几十年前,世界根本不是现在这副样子。
“你们沉默。所以没有人像我想的那样,轻易接受它?那就让我替你们把选择理清吧——”
“要么继续呆在这里,在沉默与苟且中让一切慢慢腐烂掉。”
“要么信任我,帮我拿回基地,在那之后,你们便是新格里芬的一员。你们将让忽视你们的人再也不敢忽视,然后好好记住那些曾为你们而死的人。”
人群里,有人开始低声议论,很多人开始认真考虑加入的可能。
在今天之前,指挥官的确提供了很多帮助。自进入黄区以来,还从未有人吃的那么饱过。
若这样的生活可以继续——成为新格里芬的一员,并不是一个缺乏魅力的提议。
“无可否认,除了什么都不干,任何改变的努力都有风险,有人死去。”
“但直到我们停止战斗,一切就都还不算无可救药。”
“只要接受一切——空气从宇宙诞生以来就是污浊的,地面自有人类以来就是种不出任何东西的……”
“即使那样,真的就能幸免吗?看看我们的现在吧,这就是接受命运的后果。”
“那正是安坐在绿区的人想要看到的——他们想让我们在沉默中死去,在远离他们视线的地方安静死掉,再也不要出现。”
“有多少人,希望他们如愿?”
顾渊当着那群人的面,掰碎了自己的防毒面具。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沐浴在充满粒子的空气中,很快就开始感到不适。
他在做一件必将令自己感到后悔的事,身体上的不适,反倒缓解了内心的负罪感。
这一切都是表演,为了赢得面前这群人的信任。为了展示诚意,顾渊不介意让自己的处境与难民们更接近一些。
顾渊不断的说服自己,他们的仇恨原本就藏在心里。
“……”
人声嘈杂。
当“去满是铁血的地下基地战斗,为人形探路”,变成了“向傲慢的绿区人复仇”这个伟大目标的一个小节时,许多人都丧失了判断力。
他们不再介意指挥官刚刚欺骗过他们,也不再介意指挥官手里只有不到一百个人形而已。
即将付出的代价已经被抛诸脑后,现在的他们只感到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