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方熄,昔日屋舍俨然、欣欣向荣的小村庄,已然只剩下残垣断墙,烟尘弥漫。
几间坍塌最为严重的房屋上,躺着一头体型如同巨象一般庞大的野猪尸体。
野猪的头颅坠落在地上,脖颈处的巨大切口光滑平整,不难看出是被一剑削首。
一只尖锐的獠牙上还挂着一具男性的尸体,缕缕鲜血从他被贯穿的腹部涌出,顺着獠牙流下,染上了暗红的野猪脸显得愈发凶残和狰狞。
野猪尸体的四周还零零散散地散落了几只残肢断臂,鲜血撒在大地上渗入泥土,留下斑驳的血迹。
男人难耐的痛苦哀嚎和妇女悲恸的凄婉哭声萦绕着整座村庄,打破了原本的安详宁静。
这座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小村庄唯一一条通往外界的小路上,一道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身影慢慢前行。
“恩公!且慢!”
浑浊低沉的呼喊声带着急促与难掩的虚弱,一位灰头土脸的老者跛着脚,被人搀扶着急匆匆地向那道身影追去。
听到声音,那身影一顿,有些诧异地转身看去,夕阳柔和的日光照亮了他斗笠下隐藏着的脸,格外的年轻俊朗。
少年快步走去扶住老者,用洋洋盈耳的嗓音问到:
“村长伯伯,你怎么来了?
都说啦,不必叫我恩公,我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村长抓住少年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缓了口气,开口道:
“恩公,这太阳都下山了,我们这偏僻的小村子离县里不知道多少里,天黑了也走不到啊!
恩公,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不如便在我们这里歇脚吧!
我们这村里还有几间受损不太严重,可以歇脚的房子!
这猪妖是恩公您杀的,既然您说您带不走,那不妨今晚留下来,正好我们将这猪妖料理了,来答谢您的救命之恩啊!”
少年拍了拍村长抓着他胳膊的手,笑了笑,将它牵起放了下去,道:
“老伯,你们的谢意我收下了,那猪妖你们便留下吧!
你们今日遭此横祸,损失不小,这猪妖已筑道基,虽然死了,但血肉过去一年也不会腐烂,而且对没有修为的人大有裨益,有了它,你们弥补这些损失的速度能快不少。
至于我,老伯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一介修仙之人,这乾坤之大,哪里去不得?
老伯,快回去吧,村民们还需要你回去主持大局呢!
对了,老伯,切莫忘了嘱托村民们,如非必要,就莫要出村了,如今这世道实在不太平!
竟然连不过筑基的小妖都敢来祸乱人间了!
我已经在村子周围布下了阵法,除非是大妖来此,否则都会被斩杀!
不过不用担心,我这阵法只针对妖魔鬼怪,村民们绝不会受到这阵法半点伤害!
好啦老伯,言尽于此,保重!”
言罢,少年身形一闪,来到数十米外,向着村长一拱手,转身便要离去。
村长见他施展如此神通,自知无法再挽留,只能遗憾地高声问道:
“恩公!这等恩情,至少让我们知道你的名讳吧!”
那少年脚步未停,背对着村长挥了挥手,混不在意地开口道:
“无名浪客罢了!”
少年独特的嗓音自远方传来,只是愈是说到后面,那声音便愈发虚无缥缈,等到最后一个字落下,红霞下少年的身影也随声音一起消失不见,了然无痕。
村长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甩开了村民搀扶着他的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滚滚热泪从他的眼眶淌下,大吼着:
“此等大恩,我们没齿难忘!
鄙人在此代表桂岭村全体男女老少共124人,感谢您的恩德,愿君武运昌隆、早日得道成仙!”
吼罢,他弯下腰去,以头抢地!
一旁原本搀扶着他的村民也效仿着他,向着少年离去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
良久,村长缓缓站起身,被搀扶着回到村里去……
……
夕阳西下,皎月初升。
村民们勉强从悲伤中打起了精神,升起了篝火。
就在这时,这条往日人烟稀少的小路,今日方才才送走了一个浪客,现在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战靴整齐划一地抬起又落下,将这小路踏得啪啪作响;盔甲相碰,响起阵阵清脆金属音。
这是一支装备完备的军队。
领头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官服,胸口印着一个大大的“衙”字,带着队伍高调地入村。
围坐在篝火旁等待着猪肉烤熟的村民们看见他,纷纷面色大变。
村长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强颜欢笑道:
“大人,您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莫怪!
大人您今天难得有空来这里,只是可惜我这小地方才刚刚遭到妖猪袭击,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招待大人,大人,您……”
村长还未说完,便被领头的衙役吊儿郎当地一摆手打断。
他一边拨开挡在眼前的村长来到村长方才坐的位置坐下,一边玩味地说:
“老头儿,你听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啊?
这妖兽的肉,可是比之前你拿出来的那些粗茶淡饭宝贵多了。”
说罢,便毫不客气地拿起了一串架在篝火上烤着的野猪肉,鼻尖凑近,陶醉地深吸一口,喜不胜收道:
“呵!灵气锁肉身,完满不外泄,啧啧,看样子离凝聚妖丹只有一步之遥了啊。
可惜了,就不能等妖丹已成之后再来嘛!
这筑基妖兽的肉虽好,但和妖丹妖兽的肉相比,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哎!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虽然不是妖丹妖兽,但我这人就一个优点,知足常乐,这筑基妖兽我也能勉强笑纳了!”
一旁的村长听了他的话,心中一沉,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
“大人,这样的珍宝,小的自然是乐意用来款待您,以报答您多年以来的照顾的,只是……”
那衙役面色顿时黑了下来,村长看着他的脸色,硬着头皮道:
“这妖猪是为路过的侠客所斩,那位侠客不方便携带,这才暂时寄存在这里的,小的若是拿它招待您,恐怕会引起那位侠客的怒火,平白无故树敌,得不偿失啊!”
衙役冷笑一声,阴森森道:
“老头,你莫不是把我当傻子糊弄?
若真如你所说那般,给你们十个胆子你们也不敢把这妖兽肉拿来烤。
让我猜猜看,这妖兽是谁杀的?
又是那个什么无名浪客?”
村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
衙役咬下一大口肉,老神在在地含糊道:
“哼,故作神秘。
这一路过来,听他的名字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不就是想博个好名声,给自己塑造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形象吗?
你看着吧,等这个所谓的无名浪客的名号家喻户晓了,他就该跳出来揭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这猪妖,你当真以为他是为了你们着想才留在这的啊?
不过是因为筑基妖兽对他来说有如鸡肋罢了!与其费力携带,倒不如留给你们换个好名声!
不过嘛,虽然对他而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对你们这帮凡人而言,未免太浪费了,倒不如给我,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价值。”
衙役三口两块地吃完了手中的肉,吮着手指上的肉汁,一招手唤来两个士兵,开口道:
“天色已晚,今天我们就先在这里整顿休息一晚,明日天一亮,我们就打道回府,你们几个记得将这猪妖给我搬回府里!”
其中一个年轻的士兵目眦尽裂,裸露的手背上条条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怒发冲冠。
而另一个稍年长的士兵一只手死死地按住了他的手,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便强拉着他退下。
村长听他吃不完还要兜着走,瞬间面色一白,颤抖着声音道:
“大人,这……”
只是,还未等他说什么,那衙役便站起身来,背着手居高临下地道:
“老头,我刚刚来的时候,看你们的田地貌似没受到什么损伤啊?
既如此,明天我走之前,你们顺便把今年的赋税给我上缴了吧!”
然后便扭头不再理会他,随机点了一个畏畏缩缩的村民道:
“你,带我去找一间能住人的房子,我要休息了。”
村长一噎,双腿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声嘶力竭道:
“大人,大人您不是几个月前才来征收过一次赋税吗,我们这小村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两了啊!”
衙役置若罔闻,自顾自地离去,望着他决绝的背影,村长闭眼望天,老泪纵流,绝望道:
“天要亡我桂岭村啊!”
看到这一幕,那年轻的士兵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猛的挣脱另一个士兵的手,就要朝着衙役冲去。
另一个士兵虽然震惊他能挣脱自己,但这千钧一发之际也来不及再思考什么,急忙扑到年轻士兵的身上,死死将他压在地上,耳语道:
“你疯了!
他可是县令的儿子,你若杀了他,我们都得陪葬!
更何况,即使我们同为练气期,但他有法宝护身,我们也不一定能杀了他!”
年轻士兵,并未挣扎,而是冷静道:
“我没疯!
此次任务的凶险程度你我皆知,然而上面发给我们的盔甲虽看似精良,但也不过是凡品,在妖兽面前和纸没什么两样!
你别告诉我你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这分明是有人想借机除掉我们,此次不成还会有下次、下下次,除非死了,否则得不到安宁!
早晚都要死,为什么不临死前带走一个祸害,也算是造福百姓了!”
年长的士兵顿时沉默了,虽然还未起身,但手上的力道已经松了不少。
年轻的士兵抬起头来,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趁热打铁道:
“而且,谁说同为练气?我已经筑基了!”
感受着身下逐渐攀升已经远超过自己的气息,年长的士兵缓缓站起身来,难以置信道:
“怎么会?上面不是没有给我们筑基期的功法吗?你怎么?”
那年轻的士兵在地上打了个滚面朝天空,腰部发力,瞬间站起身来,向年长士兵伸出手,豪气冲天道:
“他们藏着掖着的鸟功法,我不稀罕!
我自己的仙道,我自己走出来!
走,我们一起去杀了那个为祸人间的畜生,我教你们功法,他们想让我们死,我们便要杀出一片天来给他们看!”
年长的士兵看着眼前的少年,胸中那颗已经冷却了不知多少年的心又一次火热了起来,初入伍时那颗保家卫国的初心也重新鲜活了起来。
篝火下,年长的士兵伸出手,回握了年轻的士兵,铿锵有力道:
“好!我跟你杀出一片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