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浪者不等那张脸做出任何反应,直接祭出了一只小葫芦。
小葫芦仅有巴掌大小,通体通透碧绿,宛若琉璃,好似由上好的美玉打磨而成。
鎏金蟠蛟纹非但没有破坏其浑然天成的美感,反而与其相辅相成,平添了一份珠光宝气。
那葫芦嘴一打开,一股巨大的吸力便牵扯着那张脸向葫芦内部流去。
那败类只来得及惊疑不定地留下一句:
“你这小娃娃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灵器?!”
便连带着整个地下暗室的邪气被尽数吸入葫芦中。
浪者合上葫芦嘴,晃了晃半满的葫芦,看着里面的邪气逐渐被炼化,将其收回。
而后看着那因为失去了邪气而逐渐停止旋转的八角宫灯,对着它一挥手,它便与那棺材一起被收入了蓑衣中。
最后,浪者来到毛僵面前拔出宝剑,毛僵便软若无骨般顺着墙滑倒了地上。
浪者拉着她身形一闪,离开了地下空间。
……
邪修家门外,村长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那位大侠并未向他解释自己的发现,只是说里面有危险,让他在此等候,他也深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道理,听话地在此等待。
可是他才进去没多久,整个村子的地面便晃动了起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按压下心中的焦急,强行安抚住慌乱的村民,让他们回到家里歇息。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震感久久未停,就在村长压抑不住内心的担忧,害怕浪者战死,与他战斗的存在毁了他这小村子时,久闭的大门终于打开。
村长还未来得及欣喜,看清浪者手中提着的“人”后,瞬间面色大变!
“大侠,这,这是……?”
浪者微微颔首,声音沉闷道:
“如你所见,她便是你们所说的那位所谓的‘穆医生’的妻子。”
村长看着她因过于苍白而黑色的血管凸显、十只指甲如利刃般锋利而修长的双手和腹部硕大的伤口,如同被天雷劈中了一般,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喃喃道:
“怎么,怎么会这样?难道……”
浪者眼眸微闭长叹一口气,道:
“唉,正如你所想那样,那位谦谦君子的‘穆医生’,不过是邪修的伪装罢了,导致群山村落得此般境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邪修啊!
全村99名孩童,全都命丧他手啊!
他甚至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将自己的发妻炼成了僵尸!”
似是为了验证自己所说句句属实,浪者举起手将毛僵曝晒在阳光下。
“滋滋滋~”
阵阵似是在用石锅煎肉般的声音响起,缕缕白烟从毛僵全身各处升起,嘶吼挣扎的力度逐渐减小,一道面容身形与毛僵一模一样的温婉女子的白色虚影像是撕膏药一般被从毛僵身上撕了下来,然后碎成万千碎片,化为虚无,了无痕迹。
不一会,毛僵的肉身便像是蒸发了一般流失,只留下一袭破破烂烂、满是血腥味的暗红长袍。
村长语无伦次地念叨着:
“怎会如此?
穆医生,穆医生他十年来为我们看病可是未曾收过一分铜钱啊?
还有孩子们,他对村里的孩子们甚至比某些靠不住的父母还亲,他怎么会害那些孩子呢?
怎会如此啊!
还有小葵,他将自己的本领都交给了小葵,亦师亦父,难不成小葵出事也与穆医生有关吗?
昨天找小葵的时候,他可是最着急的那个啊!”
看村长一时半会接受不了现实的模样,浪者心中也有些不忍。
这种心情浪者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他看到过村长提起那邪修时的眼神——
包含期冀与欣慰,与师傅看他时一模一样。
那时候,他可没受到惑心蛊的控制,而是完完全全发自内心的。
想必对他而言,穆医生原来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比得上、甚至超过自己的亲儿子了吧?
沉默着拍了拍村长的肩以示安慰,浪者将神识覆盖了整个村庄,心念一动,数以千计的惑心蛊虫顷刻间灰飞烟灭。
做完这些,浪者将手中宝剑抛上天空,而后一脚脚尖点地,冲天而起,双脚稳稳地踏上了剑身,如星火般向着十万群山的方向飞去。
十万群山,顾名思义,是由数不尽的山脉彼此交错重叠而形成的山脉群落。
此地自古以来便是天然的生命禁区,地势复杂,可谓“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或而挺拔险峻,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或而悬崖峭壁,无边深渊无底际,幽暗黑洞邪灵集;
更何况此地更是有妖魔盘踞,暗中窥伺,狂暴嗜血。
十万群山的最深处,被群山包裹的核心地带,那是至今无人到达过的地方,里面有什么一直是未解之谜。
山脚下,浪者愁眉不展。
他追寻邪修的气息一路追杀到这里,可那气息在上了山后,便变得驳杂了起来,不易分辨,线索便断在了此处。
那邪修不过一介凡人,却敢只身进入十万群山,无疑是算准了他不敢在此使用神识大面积搜查,以免惊扰了里面的大妖,掀起兽潮。
显然,比起乖乖束手就擒十死无生,他选择了去搏那一线生机!
不得不说,此招虽险,却是精准地拿捏住了浪者的命脉。
就算他真的走了狗屎运活着走出了十万群山,那时浪者也无法找到他了。
就在浪者愁云惨淡时,忽有玄妙歌谣声从背后传来:
“乱世生邪祸,浪客剑平澜。乱山极目无际,直北是长安。人苦百年涂炭,鬼哭三边锋镝,天道久应还。隐世仙侠现,炯炯寸心丹。”
浪者疑惑地转过身,只见一道单薄纤细的身影举着白色帆布旗帜向他走来。
来人的衣着颜色单调,一身黑色,头上带着黑色的瓜皮帽,脸上带着黑色的面具,身着黑色长褂,脚上还穿着一双黑色帆布鞋,看上去神秘莫测。
那人举着的旗帜上,只写了三个大字“天机阁”。
浪者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却发现她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轻纱,朦朦胧胧,让他看不真切。
她漫步走到浪者身前站定,向他拱了拱手,开口道:
“小女子在此恭候大侠多时了。”
她的声音清澈而神秘,明明是在人的面前开口,可声音却像来自天边。
浪者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奇怪地问:
“你在此处等我?
你是何人,为何知道我回来这里,又为何要找我呀?”
那人平静地回答道:
“天机阁阁主,所为之事,皆受命于天。”
浪者面色一变,有些恼怒道:
“不想说直说便是,何必说一些有的没的来诓骗我?
谁人不知,天道不显、仙凡永隔已有百年?”
然而,阁主却摇了摇头道:
“不,您知道的,就在一年前,天道已经重现了。”
浪者一怔,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阁主手一翻,一串玉石手链出现在她的手中,递向浪者。
那手链上一共有十一颗玉石,通体洁白,皆被打磨得珠圆玉润、颗粒饱满、大小一致。
而中间的两颗珠子上,各用鎏金字体写了一个字,分别是“灵”和“均”。
浪者颤颤巍巍地接过手链,握在手中慢慢盘绕着,一寸一寸地感受着那熟悉的触感,竟是渐渐红了眼眶,死死咬住了嘴唇不让眼泪滚滚流下。
不会错的,这是他才刚刚拜入师傅门下时,师傅送与他的入门礼!
十一颗珠子,代表着师傅对他的期冀,希望他学有所成后可以恪守本心,降妖除魔;
而“灵均”二字,正是师傅赐予他的名字,寓意为师傅希望他为人正直,刚正不阿。
阁主看他如此反应,平淡的语气终于是带上了些许柔和:
“一年前,天道重现,指引我等八十一人建立天机阁,伺机而动,辅佐那命定之人平定乱世。
直至今日,时机终于成熟,您为天道眷顾之人,也是命定的平乱之人。
之后的旅途注定荆棘密布、坎坷万千,我等的使命便是在紧要关头给予您提示,助您前行。”
浪者仰头望天,滴滴泪光终究还是沿着眼角流下,情不自禁地开口:
“师……傅……”
“呼~”
一阵轻风突如其来地吹来,像一只温柔的手,拂过眼角为他揩去泪光,拂过头顶为他带去安慰。
浪者长出一口气,重新振奋精神,意气风发道:
“那还请您为我指明那邪修的藏身之处吧,我这便去将他正法!”
谁知,阁主却是摇了摇头道:
“那邪修固然可恨,但他且有一丝人性尚存,如今他已然陷入人性与邪气的抗衡之中,短时间构不成威胁,一会儿再料理他也不迟。
我要先同你讲的,是更为重要的事情!
你可知,你要面对的真正敌人是谁?”
浪者一愣,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了那个败类。
阁主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摇摇头道:
“他固然可恨,但之于整个世界,他犯下的罪孽不过九牛一毛!
你真正的敌人,在长安啊!”
浪者更为疑惑了,长安乃为凡人的皇都,难不成,是因为那所谓的真正的敌人会以凡人的朝政作要挟?
看他这幅懵懂的模样,阁主轻叹一口气,两只纤柔的手指并拢,轻轻拂过浪者的双眼,一道灵气化为两层薄膜覆盖住浪者的双眼,然后指引他再向长安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