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这座城市停留的第三天,清晨的李时和往常从自己所住的旅馆搭乘公交车前往目的地,也就是苏羽读的大学。
随着一阵摇摆公交车到站了,从这站再步行几分钟就可以到达目的地,李时走下公交站在原地,不知怎么的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准备行驶的公交,正是这一眼让李时看到了她。
你们肯定很好奇,如此大费周章细致入微的描写究竟看到了一个如何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但实际就是车上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兜帽衫,大大的兜帽遮住了她半张脸,而且还戴着黑色口罩,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美目。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李时几乎看到她的一瞬间就知道,她和自己是同一种“人”,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冥冥之中的感应。
公交缓缓启动,李时着魔般跟着公交车走了几步,车上的她马上注意到了李时,她一下站起身眼中露出和李时一样的难以置信,她走到公交车的末尾透过后方的玻璃窗一直盯着李时直到公交车转过一个弯道消失在李时的视线中。
要不要追上去——
以自己的体力肯定追得上,而且从她的反应来看自己的感应没有错,不过今天和苏羽约好要去游乐园的,本来就那么几天能陪她,如果失约的话李时都能想象出那丫头失望的表情了。
晃了晃脑袋将杂乱的思绪清空,李时决定今天先陪苏羽去游乐园,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
陪苏羽疯玩了一天后已是夜晚,目送她进入学校后李时径直朝离这最近的公交站走去,今早正是在那里遇见了那个人。
李时一边思考要不要在车站蹲点一边走着,不过还是有很多问题,比如会不会给对方带来麻烦,这样的见面有没有必要,见面以后要说些什么。
不过这些疑虑随着李时走到车站便消失了,因为那个今早见到的人正坐在长椅上,一见到李时便站起身朝他走来。
她还是和今早一样,黑色兜帽衫加黑色口罩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睛,虽然一双美目沉似秋水,但是整体给人一种很阴郁的感觉。
两人在路灯下面对而站沉默不语,都互相打量着对方。
“李时……”
“隋月……”
几乎是同时,两人开口自报姓名。
“这不太方便,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聊吧。”李时率先提出邀请,名为隋月的女子迟疑了一下后点点头。
两人在学校附近找到一家咖啡馆,挑了一个偏僻的位置随便点了杯咖啡,落座后八面玲珑的李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因为在他的资料库里并没有这样的“样本”,两个永生者之间的谈话他是闻所未闻,所以也没有相应的公式带入此刻的情景中。
“我们之间好像还没有相互证明……”因为戴着口罩,隋月的声音瓮声瓮气的。
李时连忙点头,转身从包里拿出一把小剪刀,至于那把美工刀因为过不了高铁安检被他扔了。
在李时把剪刀拿出来后,隋月立刻举起一只手制止了他:“行了,我相信了。”
隋月的话潜台词很明显,我知道你要干嘛,因为我也这么做过,只是拿出一把剪刀,就证明了两个人都是永生者这件事实。
然后又是沉默……
“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和人交流。”隋月话虽如此但语气却没有丝毫羞怯,反而有些……自得?
“没关系,我也不怎么擅长和人交流。”这是话术中十分重要的一招,把自身的各种指标调整到和对方一个水平。
“你能别这么说话吗?”隋月突然皱着眉毛说道。
“我这说话方式有什么问题吗?”李时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露出疑惑的表情。
“又来了,我们又不是在拍戏,你用得着带着一副面具和我说话吗?而且最令人费解的是,你带着面具却不是想要掩藏什么,这样不觉得很累吗?”
足足沉默了十秒钟,对面的李时笑了。
“哈哈哈!抱歉……”他举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想了一下直接切入正题:“你看到了吧,那个白色的死神。”
隋月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交换一些知道的情报,只有一点出乎他们的意料,就是那个袭击隋月的死神在收割她的死亡之后并没有破碎消散,而是凭空淡化消失了。
“所以我是最后一个?”真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但是在那之前,也就是在隋月之前或者在隋月和李时中间,是不是还有其他被白色死神夺走死亡的人。
在这其中又有无数的问题,比如死神这么做的意义,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被选中又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总之在这种情报少的可怜的情况下,想象力的发散是能把人逼疯的。
“你是怎么想的。”隋月用勺子搅拌着面前因为戴着口罩一口没喝的咖啡问道。
“你指哪方面?”
“一个普通人莫名其妙得到不死之躯这方面,我很想听你的感想。”
“嗯……就是大部分时间都很方便,但是因为不会饥饿和疲劳,所以很多乐趣都没了,非要权衡利弊的话现在还不好说,毕竟以后还要面对亲朋好友的离去,而且次数肯定多得能把人压垮,想到这还是会觉得很难受。”
说完的李时抬头发现隋月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怎么了?”
“这次是理性的面具啊,虽然还是戴着面具,但至少比之前那副交际达人的嘴脸讨喜多了。”
“理性这种东西是无法形成面具的吧,面具等于虚假,而理性只要你拥有了就是真物,因为虚假的理性是并不存在。”而且我怎么也不想被你这种从进门就戴着口罩的人三番五次的指责,李时想到这指了指隋月面前的咖啡:“你再不喝可就凉了,我刚才看了一眼价格挺贵的。”
隋月没想到李时会突然说这个,她眼神中带着犹豫,最后还是摘下了口罩,露出藏在下面的面容。
其实隋月的容颜是称得上绝色的,一双杏眼黑如点墨朗似秋水,淡漠的脸上因为狭长的柳眉增添些许出尘的气质,轻轻抿着的薄唇又让这股气质夹杂着若有若的媚态,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自然交融,让她有一种魅惑人心的异样美。
当然,如果没有那块从左眼角蔓延至下巴占据了半张脸的赤色胎记的话。
摘下口罩后的她明显没有了刚才挖苦李时的从容,她把杯子举到嘴边压低头把脸藏在兜帽下,一口一口的喝着苦涩的咖啡。
她也带着面具,这个面具的名字叫做自信。
“这是我生来就带着的,医生说要整掉的话最好等成年,这样安全系数会高一些,然后在预约了整容医生的前一个月就遇到了这种事。”她口中的这种事是什么不言而喻。
“是不是很难喝?”然而李时好像对她脸上的胎记视若无睹,而是调笑般说道。
隋月愕然抬起头,看到李时喝了一口咖啡露出嫌弃的表情:“卖得死贵还不如奶茶好喝。”
此刻隋月眼中的李时又带上了面具,名为大大咧咧的面具。
她重新低下头,双手捧着杯子也不喝,那张藏在兜帽下的脸无奈的笑了。
真是个怪人——
其实带着这块胎记活了十几年,什么样的冷嘲热讽她没见过,自己的内心早就练得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了,就算李时真的开口嘲讽或是表现出可怜自己的的态度,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她没想到李时会选择无视自己脸上的胎记,虽然以前也见过这种人,但“演”得这么真的大概只有他一人,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从小就生活在中伤的隋月练就了看穿人心的能力,但眼前这个人似乎所有的面具都是真的,感觉就像是他的面具之下并没有他自己的“脸”。
既然没有真物作为参考,那面具就成了真物,而且每张面具都是一样的真物,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见隋月沉默不语,李时说道:“我们等下是AA对吧,这咖啡真的挺贵的。”
“当然AA,我这辈子可没请过客。”隋月的语气竟然有些得意。
“真巧,我也是。”李时的语气比她还得意。
时间刚好过午夜,咖啡馆里的客人越来越少,李时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觉得可以就此打住了,毕竟都那么晚了。
“你要干嘛。”看到李时站起来,隋月问道。
“明天再聊吧,毕竟都这个点了。”
“这个咖啡馆24小时营业,不用急着走。”
“我是怕太晚了你……”
李时话说一半突然笑了,居然把这种事忘了,在漫长的孤独旅途中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难免有些不适应。
隋月也意识到这点,兜帽下的嘴角扯了扯。
重新坐下的李时举起咖啡做了个干杯的姿势。
“哪有人喝咖啡干杯的……”隋月小声嘟囔道。
但还是举起手里的杯子和对面的李时碰杯。
“敬该死的永生。”
“敬该死的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