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使人感性,如果李时还算人的话。
其实不论是性情变化无常的许安雅,完美得不讲道理的裴倩,以及李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都可以用“人”来定义。
喝多了也吐,挨打了也疼,换句话说就是“会痛”。
痛觉是人非常重要的触感,缺少痛觉的人会失去活着的实感,假如你没有痛觉,那当被一个人扇了一耳光,很大概率不会生气。
我知道这是废话,然而世间最朴实的道理到了尽头都是废话。
而李时就是那种无法从自身获取痛觉反馈的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种怪异体质究竟和永生有没有联系。
这里的痛觉当然不是单纯的疼痛,毕竟人生的苦难可不仅仅只有血肉之躯的苦。
而像李时这种人当他连身体的疼痛都消失了以后,必须得找到新的“痛点”,所以他才会额外的关心身边的人。
得靠他人才能有活着的实感——
悲哀吗?这得看你所寄托的是什么人,而就像李时所说他是幸运的,遇上的都是些好人。
然而世界并不总是温柔的,有好人也就有坏人,比如许安雅。
普通人的悲剧大多都是因为分不清哪些是坏人哪些是好人,李时已经跌倒了一次,而且一上来就是最高难度的坏人。
非要形容就是一个新手上路的司机,在十字路口撞见车祸现场,他刚好越过的人行横道,绿灯转黄灯身后还有一辆救护车准备超车,而迎面有一个交警跳着白金迪斯科向司机走来。
请问司机该不该摁下车内的变形按钮?
李时决定摁,于是他抖了抖肩膀把许安雅叫醒。
她迷迷糊糊中醒来,用手拨开面前的头发,露出藏在里面的面容,眼眶微红似乎在梦中哭过。
“怎……怎么了?”怯懦的问道。
“没什么,你……你接着睡吧。”
许安雅乖巧靠在他肩上睡去,之后李时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外套批在她身上,一整夜就像和木头一样坐着直到天亮。
“难不成,其实我是个渣男?”
时间是凌晨,旁边的路灯已经熄灭,世界处于光暗交错的之中,至暗也至明。
李时在等朝阳,小镇建筑低矮,所以即使不在墓园的山上也能在这看到朝阳,至于朝升的方向,他闭上眼都能指出来。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会去在意这些路上的风景,虽然他的旅途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终点,但美景摆在那不看白不看不是吗?
远山的尽头升起一个光点,光点射出的光线生出一道蔓延至整个地平线的影墙,最后影墙被完全升起的朝阳抹去,即使看多了很多次,他仍觉得这很美。
不过这份美景立刻被耳边一声轻笑破坏了,转头一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许安雅,她双手扒着李时的肩膀,头趴在手上,眼中笑意盈盈。
此刻真的想就地跪下,然后说出那句经典台词:“你喜欢我哪?我改还不行吗?”
立刻抖搂肩膀,把这个魔女抖下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李时心力交瘁。
“你猜。”
“我猜你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只能让我猜。”
李时开始胡诌,同时背靠身后的长椅望着远处的朝阳。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摇了摇说道:“你生过老茧吗?越是频繁劳作的人手掌上的茧就越厚,而那些从没劳作过的人,手掌也相应的很光洁。”
“做人也是同理,面具谁都会带,你能带一小时,带一天,甚至带一年,有的人带戴久拿不下来因为面具已经长脸上。而有些人的面具是可以拿下来的,但这些人拿下面具并不是为了透气,而是为了换上新的面具,长此以往原本的脸上就会一点茧也没有,都不用刀,手指轻轻一戳就流血了。”
自以为说完一番惊天动地的大道理,李时自恋的点了点头,同时转头想看看许安雅的反应。
然而让李时怎么都没想到的是,眼前的她脸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