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宝叔的酒馆门前，李时楞楞出神。
过了良久，他回过神来伸手想去开门。
“喂……”有人叫住了他，“前面是地狱哦。”
是云景，他一如往常的拿着一本书，靠在店门旁边。
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不进去吗？”
云景翻过一页书，不看他也不说话。
摸了摸脸，李时推开门独自进入酒馆。
首先看到的是苏羽，她正坐在离店门最近的高脚凳上，凳子下修长的双脚悠闲的摇晃着，手撑着下巴在发呆。
既然有首先，那就有其次，其次是仰躺在沙发上的手捧一本杂志的艾雪，她的头发自然散开在沙发上，还有一些垂到了地面。
既然有艾雪，那就有孟瑾，孟瑾抱着膝盖坐沙发旁的地上，这个角度李时只能看到她乌黑的麻花辫。
最后是吧台，那里坐着许安雅，手里拿着一杯红酒，她是唯一发现李时进来的人，她眼带笑意用手指在嘴唇比了个“嘘”，随后收回目光。
前面是地狱哦……
“李时，你回来了？”身后响起一个十分好听的女声。
视界开始昏暗，来不及回头的李时就被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拖拽出了这个噩梦。
“哈……哈……”猛的从床上惊醒，大口大口的喘气。
还是在英国小镇的旅馆房间里，身旁躺着的妮娅珂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我问心无愧……”似乎为了证明心中的信念，他又说了一次“我问心无愧……”
浑身燥热得难受，这还是他从时间长河中搁浅以来第一次有那么强烈的生理反应。
他掀开被子走下床，想要拿起床边那杯水，但手刚刚摸到杯子，他身上的一些口渴、闷热、喘息等生理反应就消失了。
似乎只要生理反应超过一个界限就会被强制回调，不过私底下他还是验证过某些东西，至少不像查尔斯说的那样，他很欣慰。
睡是没心情睡了，李时披上外套离开了房间，准备出去透气。
客房外就是走廊，走廊的另一侧是窗户，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不过此刻正有一人立于走廊中央，在昏暗的日光灯下他的身影缥缈不定。
形迹可疑的鸡窝头男子也看到了李时，他疑惑的开口说道：“你怎么醒了？”
“做了个噩梦，吓醒了。”
“四处留情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怎么……”
“你这种小处男的骚动我这种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你是哪种过来人？”
查尔斯45度角仰望月光，神色忧伤，“一个看破红尘的老处男。”
说罢他习惯性的挠了挠自己的鸡窝头。
莫名的，李时沉寂已久的人类观察雷达突然嘟嘟作响。
“查尔斯是你的真……”
李时话出一半，查尔斯突然打断道：“你相信人有寿命吗？”
“呃，寿命？”
“不是肉体的新陈代谢到达尽头，而是某种更加玄幻更加虚无缥缈的概念。”
“比如？”
“比如一个人只有五十年的寿命，不论他怎么小心翼翼的活着，每年做一次体检，每天锻炼控制饮食，都会有五十岁生日那天死去。”
老实说，李时面对查尔斯的质问是很虚的，毕竟自己就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真怕他突然凌空画道符咒啪的一下拍自己脑门上。
“我信不信不重要，因为这种事根本无法验证，除非有一个人能看出他人的寿……”他的话突然噎住了。
当然有这么一个人，这个人此刻正在旅馆某间客房里睡得香甜。
月光有些清冷。
“你想知道简诺的能力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吗？”
“你要真想说我也拦不住。”
“由于他们家族的原因，他能以生者之躯窥见死亡，每次他说起自己看到的东西都能举例出无数种抽象的比喻来形容，不过所有的比喻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把死亡比作某种液体一样的物质。”
如果他此刻手上有根香烟，大概会停下来吸一口然后继续说，“是大海，他看到了大海，无边无际的大海，虽然我不知道怎么会在一个人类身上看到这种东西，但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死亡的大海？”
查尔斯摇摇头说道：“片面的将生与死割裂开是不可取的行为。”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你是不是很害怕？”
“有……有一点。”
“放心啦！”他啪的一下搂住李时的肩膀，嬉皮笑脸的说道：“简诺见过很多窃命者，他们每个人身上的死都污秽不堪，他说你是唯一一个他见过的不反感的窃命者。”
“窃命者？”他注意到一个奇怪的词。
“就字面意思，为逃避死亡而通过各种邪门歪道苟活世间的……生物。”
“比如……”李时是想说自己，不过话到嘴边又怂了，“比如镇上残留的那名吸血鬼？”
“NO！NO！NO！”他摇了摇食指说道：”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一个吸血鬼那么简单了。”
“你来这不就是为了制裁某个吸血鬼吗？”
“你又错了，我从来不制裁任何人。”
“那你做的这些是为了什么？”
查尔斯看向李时的手腕，淡淡说道：“我想此刻的你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我是为了什么。”
李时还在捉摸他话中的深意，却听他又突然说道：“我看你挺喜欢观察人类，有没有兴趣一次看个够。”
“你怎么突然之间说这个？”
“想不想看嘛。”
“你不会想带我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你废话真多，到底想不想看？”查尔斯开始不耐烦的掏起鼻屎。
“行吧，大半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然后，在李时的注视下，查尔斯伸出刚刚掏鼻屎的那只手，来不及闪避就被他抓住了衣领，接着一声“走你！”，查尔斯一个过肩摔把李时掷向走廊的窗户。
没有想象中玻璃破碎的声音，李时甚至没感觉撞到东西，只感觉天旋地转。
他看到了身下小镇灯火，看到了远处农场庄园，看到了天上璀璨星光。
最后，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他落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