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不能救，那快死的人能救吗？”
最近天气转凉妮娅珂没注意保暖低烧住了院，走廊里李时和魏沉坐在等候椅上扯淡。
“小屁孩发个烧很常见，你急个屁啊。”魏沉挠着自己的鸡窝头，
“我很急吗？”
“这椅子的螺丝都快被你抖腿的共振震脱了，还不急？”
“你不也跟了过来吗，你也很急吧。”
“我要不来你个手机都没有的原始人打算用屁股支付医药费吗？”
“这种低烧捂汗应该能捂好，感觉来住院有点小题大做了，你说是吧。”
“对，我们村口的守村人脑子烧坏前也是这么想的。”
“你们村？你不是英拐人吗？”
“不和你废话，你刚才问我能不能救快死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样的人算快死了，什么样的救算救。”
人每天都在向死亡迈进，明天的你会比今天的你死得多一些，如果你否定明天的死亡，那该报以各种心态去面对昨日活过的时光。
“别琢磨了，身为永生者的你永远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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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医院接待得最多的病人就是高反患者，有时候一整排的病床上躺着的都是吸氧病患，如果进藏是攀登一座山峰，那这些人刚只到山脚就失去了挑战资格。
这间病房的位置很不错，躺在病床上把枕头垫高点就能一整天都盯着窗外的雪山发呆，有些人觉得这样能缓解未能漫步西藏的遗憾，有些人却觉得这种遥望是对旅行者最大的酷刑。
由于是淡季，所以这间病房只有两位病人，确切的说应该是只有两张病床上躺着人。
“很抱歉打乱了您的旅游规划……”左若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歉意。
“巧了么这不是，我现在啥都有就是没有规划。”李时就躺在另一张病床上。
左若伸手想去拿起床头柜的水杯，但因为身体虚弱让她的动作看起来可怜无比，怜花惜玉的李时立刻先一步拿起水杯递给对方。
“周晓曈他们也跟了过来吗？”左若双手端着杯子慢慢小口小口的喝水。
“我没让他们跟过来，他们应该会在纳木错湖附近搭个帐篷呆几天。”
“他们没说些什么吗？”
“你竟然还会在乎他们说什么，我骗他们说你这是高反，他们信了就没说什么，然后我就开车把你送到了这家医院。”
医院住院费怎么算，什么时候安排体检，还有必要体检吗，各个医院的病例是否共享方便查阅，这里的医疗条件行不行，如果动手术需不需要家属签字……
无数的杂念在左若脑中涌现，明明活不了几天了还是会被这些琐事缠绕，人活着真没意思。
“啥病啊？”
“嗯？”
李时突然的提问打断了左若的胡思乱想，不过她对于李时向来知无不言，于是说道:“脑瘤晚期，有钱也很难治好的病。”
“真巧……”李时长叹一声。
还没等左若思考这俩字的含义，李时又说道:“家里人怎么会允许你独自外出，他们没想着治好你的病吗？”
“晚期治愈的概率很低的。”
“那也是有概率治好的不是吗？”
“几个月前可能还有，但现在……应该彻底没了。”
“你还是没说为什么。”
左若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因为我自己不想接受治疗。”
“为什么？”
“我想问一下，您有没有在某个午夜中突然惊醒，醒来的自己头脑无比清醒，无数的灵感在脑中迸发，感觉只要提笔就能写下世界上最美妙的剧本。或是在每晚睡前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冲劲，想着明天必须要改头换面认真生活。”
她的语气步步攀升:“我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不，从我知道自己离死不远开始，就一直保持着这种感觉，我好喜欢现在的自己，我觉得这二十几年来只有这几个月自己是真正的在活着。”
“治好了就不能真正活着吗？”
“我不行的，真的不行，我知道有些人只需要在脑子里想象一下未来糟糕的境况就会产生奋斗的动力，但我不行，我敢肯定只要病一治好我心中的力量就会消失，我会变回一个庸庸碌碌的普通人，像过去一样再次妥协。”
“所以你所谓的力量就让你来是西藏旅游吗？”
“我不是来旅游，我是来见您的。”
“你不说我还没注意，酒店那个流氓不会就是你安排的吧？”
“……”
“还真是！你上哪找这么好的演员，连我都蒙在鼓里。”
左若解释那人并不是演员，而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地痞，之所以表现得这么逼真，估计是在演戏途中恶向胆边生真的对左若产生了非分之想。
“雇个真流氓，你还真是天真得可以。”
“我都快死了，还在意这些干嘛。”
左若这话刚说完，李时一下从床上跳下来走到窗边，他面朝雪山站了许久。
“糖尿病，二期肾炎，风湿关节炎，痛风，慢性心脏病，血压也不低。”
李时回头一看，发现魏沉正蹲在一张病床前盯着贴在床尾的病例喃喃自语，而那张病床上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假如你想拯救这位老人，你是打算先治疗他衰朽的脏器呢，还是先恢复他的年迈的骨骼？”魏沉站起身对李时说道:“人体可不是在一瞬间就老去的。”
“但……总有倒霉蛋会在当立之年患上不治之症不是吗？”
“怎么？你真想当那个定夺众生生死的神啊？”
“只是觉得那么年轻就死掉太可惜了。”
“李时，我可不想在未来哪天从窃命者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
魏沉说出这句话时的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下雪了，你想出去看雪吗？”李时转头问左若。
纳木错湖十一月开始结冰，到了来年四月才会融化，结冰期有整整五个月。
五个月的时间很长能做很多事，能从西藏最偏远的山区转山到达冈仁波齐，能看完世界影史上最优秀的一百部电影，能学会任何一项寻常的技能。
五个月的时间也很短，短得只能融化一片湖泊的冰雪，短得无法阻止暖风向北境蔓延，短得像她余生都看不到的来年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