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你看这个!”俞牧一脸期待的将手机推到李时面前。
屏幕上是这样一张图,确切的说是两张图拼到了一起,一张是一个疯狂奔跑的小孩,另一张是一个把脖子伸长看向镜头的男人,小孩那张图上方配文是“当鹿听到一公里外的木头断裂声”,而男人那张图则配文“当鹿面对一辆双眼发光重达两吨的钢铁巨兽”。
“呃……”李时看不懂。
“你get不到吗?”
“看不懂。”
“这么好笑你居然看不懂。”
“这说的啥。”
此刻三人正窝在那辆租来的车里,而车则停在一条公路旁边,天空灰蒙蒙的下着小雪,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雪原,颇有一种世界末日般的孤独感。
“这图的意思就是说……”
“你真打算做解释笑话这种傻事啊?”前座的周晓曈转头打断俞牧。
“你别打岔,让我细细道来。”
经过俞牧的细心解释,原来这是一种叫做meme的图片,通过一些抽象的图片配以文字解说来调动特定人群脑海里共同的记忆点来达成笑果,虽然这个解释就挺抽象的。
而这张图的内容就是用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类反应来类比鹿在两种情况下的反应,第一种是说鹿很机敏能听到很远的风吹草动并及时躲避捕食者,第二种则是吐槽鹿明明听觉很发达,却常常冲到马路中间漠视车辆轰隆轰隆的引擎声导致事故,实际上每年也确实有很多野生鹿被车撞死。
“怎么样,很好笑吧。”
“觉得这种事好笑的你反而更好笑。”李时有气无力的说道。
“恭喜你已经领悟了地狱笑话的精髓啦!”
副座上的周晓曈虽然一直捣鼓着腿上的笔记本电脑,但还是会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看一眼后座的俩人尤其是李时。
自从离开纳木错后李时似乎又阴沉不少,虽然在他和女友分开时就表现得很丧,但那时候还是在自暴自弃的丧,现在他似乎连自暴自弃都懒得去做了。
“其实关于鹿不会躲车有个比较科学的说法……”
在李时把这话说出口的瞬间其余两人瞬间安静下来,因为这些天他们着实领略到李时的能说会道,平时一些很普通的事情他都能从一个新奇的角度切入说出一些貌似很有道理的长篇大论。
李时的这些理论说不上有多高深莫测,但却总归不算无趣,于是每当李时要开始胡咧咧他们就会安静下来听他表演,至于是否赞同他的观点就见仁见智了。
不过还没等李时继续往下说,不远处的汽车引擎声便打断了他的表演,看样子是前来营救他们的拖车,他们仨在这遗世独立的地方赏雪并不是因为什么闲情雅致,单纯是车辆抛锚了。
拖车将他们拉到最近城镇,这里位于冈仁波齐山脚,有些人将这里当做转山的起点,当然也存在力有不逮的人将这里当做远望冈仁波齐的中转站。
“这镇上有家非常非常棒的青旅,绝对不容错过。 ”周晓曈边说边指挥拖车师傅开往那家青旅所在位置。
青旅,也就是青年旅店,和大多数时尚单品一样青旅也经历了一个很典型的变化周期。
先是靠着便宜吸引大批客户,然后庞大的客户群体赋予商品特殊的时尚意义进一步增加购买者,因为需求激增导致商家能够肆无忌惮涨价,最后潮水褪去一切归于平静商品也回归它本来的价格。
这家青旅目前处于最后阶段往前一点点,就是风波平息正在降价的阶段,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淡季的旅店本就不会贵到哪里去。
拖车刚刚到达青旅,一阵悦耳的吉他声就从里面飘了出来,青旅和吉他,嗯,希望里面不会有一个扎着辫子的男人。
“一路望,跌跌撞,午夜流星何去何往。
路海长,青夜旷,越过群山追斜阳。
没有奇迹,没有惊喜,尘埃里花不会哭泣。
没有质疑,没有道理,褶皱的信乘飞雨。”
循着这清雅的女声三人来到旅店的大厅,大厅的设计很有特点,面朝冈底斯山脉的那侧墙壁被砸掉换成两扇木制推拉门,平时天气好就把门推开,让大厅的旅客能在聚会的同时远眺山脉顶上的冈仁波齐。
三人一到大厅就看到被簇拥在中央的吉他歌手,那是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她低着头侧着脸一边拨动琴弦一边轻轻哼唱,天花板正中央的灯光柔柔的落在女孩身上,远处的冈仁波齐在此刻也化作为陪衬以此彰显她静谧悠长的美。
三人很默契的站在门口聆听女孩弹唱,除了女孩是坐着椅子,四周的听众都坐在大厅的木地板上,不一会儿女孩就唱完了,四周立刻响起认可的掌声。
女孩和一些听众注意到门口的三人,双方都挥了挥手以示友好,除了李时,咱社恐是这样的。
之后两波人便很自然的交谈起来,交友时似乎必须有个借口,可以是一台相机,一把吉他,或者一个背包,而当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很容易就能置身事外。
在这对旅客相互认识交流的时候,李时像个透明人一样游走在人群中,他有时候会停下来端详交流的旅客,而当对方快要注意到他时,这个穿着黑风衣的神秘男子就一转头去了别处。
“请问您是周晓曈老师吗?”
这群人里很快有人认出了周晓曈,人群的焦点瞬间聚集到她身上,如果在文青里有鄙视链的话,摄影师应该属于比较靠前的那一档,更别提一个在寂寞星球有作品的摄影师了。
要说周晓曈一点虚荣心都没有那纯属骗人,面对四周投来的那种略带崇拜的目光,她心中顿时有些飘飘然,大概过了有整整一个小时,冷静下来的周晓曈才发现李时这货不见了。
“内容为王是很强,但我若精炼出十万结晶粉,阁下该如何应对?”
周晓曈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俞牧,他此时正和几个刚认识的驴友讲解他那套营销手段,那嘴脸别提有多得意了。
“李时?我不到啊?”
周晓曈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然后有些焦急地寻找起李时,其实和前两次相比现在她更多的是一种担心,担心现在的李时会做傻事。
周晓曈在大厅找了一圈没找到李时,于是她打算出去外面找,然而当她刚踏出旅店就愣住了。
旅店外是一片停车场,他们抛锚的车就停在那,原本周晓曈是打算在附近找个修车师傅上门维修,但现在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
只见李时脱下他那件好像长在身上的黑色风衣,在零下好几度的西藏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他撸起袖子,腰间不知道从哪搞来一条工具带,俨然像一个专业的修车师傅。
他在修那辆抛锚的车!
“你你……你会修车?!”周晓曈走上前问道。
“会一点吧。”李时抬起头,额头处有两道油印。
“我们在荒野抛锚的时候你怎么不修?”
“你这话说得我好像在计划什么阴谋一样,那时候又没工具,总不能让我用手拧螺丝吧。”
“你这工具哪来的?”
“拖车进城的时候我看到一家修车店,工具就是在那借的。”
周晓曈看着一脸认真对答如流的李时,突然绷不住就笑了,她笑自己也笑对方。
“那你修吧,我正好想看看别人怎么修车。”
在李时修车的时候周晓曈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话,她突然想到今天那个没说完关于鹿的小知识,于是她想趁这个机会听完后半段。
“鹿能听到很远的风吹草动,因为这是附近有捕食者的信号,这种信号在千百年的衍化中已经刻进它们DNA里,属于本能行为。
而车辆的引擎声则不同,人类从发明第一辆汽车至今不过才百十来年,就像有些老年人至今没有接纳信息时代,那些丛林中的野生动物也没有跟上工业革命的步伐。”
“你说的老年人是指自己吧,连个微信都没有,我看你迟早要被时代淘汰。”
“这时代也太坏了吧,老想着淘汰人。”
两人又扯了几分钟淡后周晓曈觉得修车有点无聊于是便回旅店了,剩下李时继续在那修,他修着修着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然后本能的朝某个方向看去。
在旅店大门旁摆着一排椅子,估计是供旅客休息用的,但因为不是朝着冈仁波齐的那侧,所以基本没有游客会坐在这。
但此刻有位短发女孩坐在那,说是女孩其实并不贴切,对方看起来应该和周晓曈差不多大,不过看着却比周晓曈还要成熟不少。
成熟是个很难说清的特点,它藏在对方翘着的二郎腿上,藏在那根缓缓燃烧的香烟里,藏在那双和别人对视时笑意盈盈的眼眸中。
“要来一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