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有时限,春天离去冬天又来,土地亦有时限,它诞生于千万年前,死在尸体埋葬那天。——过去书,第3章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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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在掘墓,这活他已经干了很多次,按理来说他本应轻车熟路,但外人看来少年的动作却是个十足的门外汉,每一下都牟足了劲,完全不会利用杠杆定理全靠蛮力把泥土铲起,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力竭停下。
但少年体内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就像一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先是融化了上层的雪,而后把下层的土壤也烧出一个坑洞,这个坑洞就是老人布利泽森的安葬之所。
“就这么直接下葬?没有牧师,没有悼词,甚至没有棺木。”
“他临终前交代过了,不需要任何仪式,直接土葬。”
三人站在床边望着布利泽森的遗体,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给遗体换上一身得体的西装并整理好仪容。
“坑是李挖好的,衣服和妆是我弄的,你个闲人是不是该做点分内的事。”简对伊卡洛斯说。
“不用,我来就行。”
只见李时用十分专业的手法背起遗体,过程中他的神色平静,像是背着一件普通的货物。将遗体放进土坑摆好体态,剩下的只有填土掩埋了。
“虽然没有牧师,但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说点悼词。”简提议,“我先来,他……是个好人,尽管我们素味平生,但布利泽森先生毫不吝啬自己的善意,将我们三个人从寒冷的雪夜中救出,我相信这不是他生平唯一的善举,行善者不应该孤独的离开,愿天国的光能融化他身上的积雪,愿他永远沐浴在温暖的春风里。”
其次是伊卡洛斯,他脸上的哀伤很淡,更多的是一种呆滞的疑惑,这种表情通常出在第一次见证死亡的人脸上,死亡的体验对于生者来说永远是滞后的。
“他……是个好人。”伊卡洛斯只能学简起个平常的开头,他以为不善言辞的自己会就此卡住,但心里的话突然像决堤的河水般涌出,“也是个英雄,平凡又伟大的英雄,生活这个反派没有将他击倒,大雪纷飞的永夜也无法战胜他,就连无孔不入的孤独也拿他没办法,不仅如此他还能抽身出来,去搭救三个迷失在永夜中的年轻人,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最后轮到李时,他只淡淡说了一句“一路走好”便拿起铲子把土坑填上。
“噢天啊……”随着布利泽森的脸一点点被泥土掩埋,简又没忍住开始轻声啜泣。
三人在老人坟前默哀片刻,其余两人因为寒冷回到屋内,只剩下李时杵着铲子继续呆站在雪中。
昨晚老人临终前和李时交代后事便撒手人寰,遗言很简单,就是把这栋小木屋加上汽车全部赠与他们,作为要求就是帮忙将他埋葬,老人想要土葬并不是因为习俗或执念,他的理由让李时无言。
“我不想尸体的臭味脏了这间木屋。”
李时转头看向客厅的窗户,里面摆着一个雪景球,木制的底座看得出手工痕迹,不仅是这个雪景球,屋内的所有东西都述说着老人对于生活的热爱,胜过大多数人。
其实老人的遗愿并不是只有土葬这一件事,在其他两人都睡着的间隙,老人把车钥匙交给李时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个小玩意,那是一个和内部雕刻有鲸鱼图案的怀表,和简在礼品店买到的一模一样。
李时只以为是简不小心将其掉落被老人捡起,但在生命最后一刻,对方将怀表交出并紧紧握住自己双手时的表情让李时知道,老人也是时间教的信徒。
李时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责任感,即便他本不该接受这份沉重的崇拜,他也想对这位已逝的信徒说些悼词。
“你有什么遗愿吗?”
少年的声音飘过海洋与高山,来到青藏高原的一座医院里,病床上的少女听到他话愣了愣,说道:“真是残忍的问题,如果一个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怎么可能会在临终前给出一个无悔的愿望呢?”
“那不说了,去看雪吧……”
“但幸好我不是那种人,我从查出脑瘤时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少女的声音携着西藏的雪蒸发在阳光下,化作水汽随着季风来到冰岛的上空降下。
“希望每个人都幸福自由,希望没有人会被遗忘。”
李时在坟头挖出个小坑把怀表扔进去,这才算彻底埋葬老人的遗体。
巧的是在李时埋葬完老人后大雪也停了,抬头看去夜空如洗,远在上亿公里外的太阳风将带电粒子吹往地球,这些粒子沿着地球磁场汇聚北极上空并与氧氮分子碰撞,在天空呈现出人为无法创造的美丽光芒。
“是极光!”身后传来简的声音。
李时转身朝站在门廊的简走去,他来到门廊下方问道:“你想好怎么回去了吗?布利泽森的车还能开,我可以把你送去附近的城镇。”
“不用了,租车公司说雪停了会派人来接我,我在这里等待救援就行。”简收起拍照的手机,“我倒想问你,你就真这么无情,把我一个人仍在这里?”
“还记得金钱的魔法吗?我觉得当你看到卡里的余额后会原谅我,相信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真有一百万?”简又问了一次。
李时歪歪头不置可否,他只是在进屋的时候拍拍简的肩膀重复了那句“金钱的魔法”。
接下来李时和伊卡洛斯开始收拾各自的行李,这间难得有点人气的小屋顷刻便又冷清下来。
“所以我们要往哪开?”副驾驶上的伊卡洛斯问。
“比起到底目的地,重要的是先上路。”李时插入车钥匙启动引擎。
在出发前还需要几分钟热车,趁着这个空挡,两人开始规划此行的路线。
“你是说巴黎那起枪击案射的是你?”伊卡洛斯需要重头捋一遍。
“对,直接爆头,要不是我能再生,估计早就魂断巴黎了。”
“我让捋捋,那些人明明知道你能再生,为什么还要用枪射你?”
李时和伊卡洛斯解释了赤途这个组织,以及他们的疯狂性和枪击这个行为的性价比,只需要一个死侍和一把枪,就能完成一次高效的“异常曝光”。
“真的只需要把异常曝光就能达成他们的目的吗?”
“几小时以前你还因为我的不死之身感到震惊,现在却能平静的和我聊起一个危险狂热的组织,这就是脱敏的威力。”
“那你以后岂不是都不能出现在人群中吗?否则……啪!”伊卡洛斯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现在这个不是重点,如果现在不弄清冰岛上的异常,我们都得完蛋。”
伊卡洛斯一听这话立刻开始左顾右盼,同时小声说道:“冰岛究竟有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简来到驾驶座旁的车窗旁,她用手指敲了敲车窗并举着手机在李时面前展示,屏幕上是一张纯白的图片,如果仔细看能发现图片中央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
“这什么?”李时摇下车窗。
“你那天打电话的朋友通过邮件发给我的一张图,邮件名字叫……”简划了划手机屏幕,随后说出一个单词:“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