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解除,花镇终于来到了姬尔的宅邸。
四周静悄悄的,樱花树似乎也停止了摇曳,花镇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沉重起来,她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她轻轻推开玄关前的木门,往卧室看去——大多数时候,她们姐妹就是在这里伺候姬尔的。
然而她却只能找到同样一脸焦急,手忙脚乱的花城。
二人面面相觑。
“姬尔大人呢?”
姐妹俩异口同声地问道。
*
“永别了。”
这是老农最后的低语,麦轩没有给他说长句的机会,而是果断地抹了他的脖子,终结了他的生命。
蹲下身来理所当然地取走老人手上的折刀,麦轩同时感知到身后有一道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气息却散发出陌生的杀意。
没有回头,麦轩仍然蹲在地上不动,脸上却满是悲怆。
黯淡的天空竟下起了雨,这地下的雨水苦涩冰凉。
到头来,又是这样的结局。
信任他人,然后被辜负。
麦轩不敢回头去看来人的相貌,只是口中讷讷地吟唱:
“不要欺骗。”
“不仅是对他人,对自己也不能欺骗。”
“请相信自己。”
“请相信他人。”
“请相信善意。”
“不断的努力后,拿出相信自己的勇气吧。”
“就是因为相信自己,才能够相信别人。”
麦轩顿了一下,他听见自己身后的人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继续悲戚地低吟:
“但是请不要逞强。”
“接受真实的样貌。”
这是第一次见面那天,姬尔传达给麦轩的心意,也是音族所传承的【言灵】的真意。
他之所以重复这些枯燥的句子,大概是明知道失去的什么东西要不回来,也不敢去要,只想做些事情表示过去的那些不是虚幻的,自己跟过去还有联系吧。
仅仅凝滞了一瞬,麦轩察觉到身后之人的杀意突然攀升到顶峰,像是终于坚定了某种决心。
【无言之地】
姬尔的领域瞬间将二人一起吞噬。
在lv60的威压下,麦轩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粘在油膏上的苍蝇,他的意识也牢牢黏在了上面。
他那具有血有肉的苦痛之躯连同着他所承受的那毫无尊严的折磨又躁动了起来。他像在沙漠里穿行,疼痛着,渴望着,舞动着。
什么是“死”?
是终点,是永诀,是不可挽回,是再也握不到的手,感受不到的温度,是再也说不出口的“对不起”。
麦轩放下武器,等待着自己的终局,真到了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意外地冷静。
......
又是马。
深沉的天空上一匹魁伟的骏马踏空而来,它披着暗紫色金属错花的沉重甲胄,黑色皮毛上流淌着晶石般的辉光。
马脸上戴着面具,每次雷鸣般的嘶叫之后,面具上的金属鼻孔里就喷出电光的细屑。
马背上坐着麦轩同样熟悉的黑色阴影,那是名为【暴突】米歇尔的最强使徒。
他们的形体因为速度而扭曲,转瞬间便来到领域【无言之地】的上空,米歇尔抽出巨剑,巨剑带起一道刺眼的弧光,雨水溅开成圆。
领域破碎。
被失控的魔力洪流炸飞的自己与姬尔。
最后赶来的花城花镇绝望的哭喊。
麦轩躺在地上无法动弹,意识似乎在飞散,朦胧间,他再次感觉只有自己被留在原地。
无数故人都纷纷从他的身边穿行而过,抵达各自的目的地。
......
后来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麦轩记不真切。
他事后才得知,姬尔袭击同胞,罪责无可推脱,但念在魔族同胞旧情,故使徒们采取了较为和缓的处置方式,即无期限地将其囚禁于逢魔殿下方的监牢中。
听说整个过程姬尔·邓巴没有任何挣扎,只是低着头等待审判,凌乱散落的刘海遮住眼睛,参与审判的魔族中有人隐约听到她的口中念念有词。
躺在自己平房的床上,麦轩静静听着花镇的描述,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久久无言,只剩下走廊下方那座上古流传下来的日冕在记录着异世界的时间。
麦轩一直相信,任何人体的内部都会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引擎,只要启动一次,就能以强劲的势头驱使着人前进,让人想吃好吃的、想谈恋爱、想摆烂、想成为有钱人、想学习、想唱歌、想得到褒奖、想受伤......而这些欲望得到满足之后,人们貌似就会产生幸福的心情。
可是,麦轩这些天来渐渐意识到,他的身体里面这样的引擎好像消失了。
如果像心电图那样展现出他的内心,那么波形肯定非常平缓,当然那并不是类似于“我们尽力了,请节哀顺变”那种从头到尾都是一条直线的波形,他自己当然也是会高兴和难过的,只是情绪上的起伏很小而已。
如果说他曾经的波形像是黄山或者富士山这种海拔高耸的山峰,那现在他撑死了也就是鸟取砂丘上的一个小山坡。
“使徒大人,你有空吗......?”
花城有些战战兢兢地主动开口,这对她而言是相当难得的态度。
尽管当姬尔刚被逮捕时,不了解情况的姐妹二人还曾将矛头指向麦轩。
但当一切尘埃落定,所有事实都被证明后,任何人都知道,这场事件麦轩是最大的受害者。
麦轩听见花城的声音,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来。他当时确实伤得很重,但魔族的恢复能力毋庸置疑。
他看向花城,眼里满是疲惫,却还保留着一丝温和,“花城,有什么事吗?”
花城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明明一直以来我们都和姬尔大人待在一起,却没能早点察觉到她的想法。我真的很后悔,如果我们能早点察觉异状,也许......也许就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今天这个地步?
麦轩嗤笑,每一次,每一次,故事中最狼狈的人永远都是他自己。他真的能够将所有的原因都推在他人身上吗?
如果不能,也就是说,其实每次错的都是麦轩本人,那么,他又到底错在哪里了呢?
“你已经手握刀剑,那么就准备战斗。”
多年前法兰克的话,又浮现在他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