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家住在北方，在那儿可不像现在这样。那时教会的人夸张地说，原始神塞恩斯伯里与自己的分身共同创造出六位神祇，并将混沌分成六面世界，分别交给他们掌管。其中的神明巴特利特分到的世界就是奥斯帝德大陆，人类就是借用了他的地盘来生活。”埃迪嗤笑，“大自然根本不是任何人或神可以创造的，我还以为教会的人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说笑话了呢？”
这话听起来有些像自然学者时而提出的批评教会言论，但从有丰富人生阅历的游行商人埃迪口中说出，让麦轩觉得很有趣味。
麦轩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并不忘把钱投入水井旁边的捐赠箱，每当有人使用过水井，教会的人就会查看捐赠箱。
如果发现捐赠箱里没钱，他们就会说出不吉祥的话，让使用的人不安。对于本身就对自己的幸运值有些不自信的麦轩来说，可不想听到不详的宣告。
不过麦轩放进捐赠箱的钱币是埃迪钱包里头最不值钱，黑乎乎且磨损严重的劣质铜币——他还没有将自己的宝贝金块兑换成流通的货币，因此这段时间一直在当埃迪家的小白脸。
其实有没有钱对孑然一身的麦轩来说无所谓，魔族的身体魔力占比很高，对食物的需求量并没有人类那么苛刻。但是毕竟现在有埃迪同行，如果他一直不吃东西的话，想必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何况自己扮演的角色是或不是小白脸，这很重要吗？
他当前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变强，变强，变强！
想到这里，麦轩突然感到自己有一点悲壮呢。
一个为了达成目标不惜献上身体的忧郁男人的形象涌现在他的脑海中。
如果现在不是清晨，而是夕阳西下就好了，届时自己的背影，一定会成为一道风景吧。
他没理由地自恋起来。
“小鬼......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我可是难得在别人面前感慨‘逝者如斯’的人生哲理啊，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好好吸收呀？”
“啊，是......是这样没错呢。哈哈，时间过得真快。”麦轩应承地笑，他已经完全代入小白脸这个角色了。
“这都是时代的变迁呀，看来应该是变了许多呐。”
她指的或许是故乡吧，麦轩看见埃迪的神情有些落寞。
联想到自己，麦轩脑中那些不正经的想法瞬间消散，他感到鼻子有点酸。
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麦轩踮起脚来，轻轻摸了摸埃迪的头，说：
“你自己变了吗？”
“......”
埃迪心里惊讶地一动，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是不适应被年下的孩子摸吧。
她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那动作看起来十分孩子气。
“既然你没变，故乡也一定没变啊。”
虽然年纪轻轻，但麦轩自认为已经走过不少岁月风霜，正因为一路以来踏遍坎坷，尝尽背叛，与各种不同的人相遇，累积各种不同的经验，所以他才有资格对埃迪的烦恼置喙。
他认为只要是旅行商人，即便是离家出走愤而离开故乡的旅行商人，理所当然都会重视自己的故乡，在他乡能够安然依靠的也只有同乡的人。
麦轩与埃迪并不同乡，他只能让自己尽可能的语气诚恳，试图将二人的内心距离拉得和肉体距离那样近。
埃迪点了点头，她微微弯腰，用指尖轻轻地点了点麦轩的鼻子。
“如果被你安慰，就太有损我作为姐姐的名誉了。”
埃迪笑着说完，便转身往房间的方向走去。她转身时的眼神，似乎在向麦轩道谢。
如果埃迪的态度彻底是一个聪明绝顶，永远成熟稳重的的老姐，麦轩还有办法应对。
然而，埃迪时而表现出来的孩子气举动，总是会让麦轩不知所措。
如果他不是身体发育缓慢的濒危魔族，而只是一个21世纪的普通青年，可能早就已经在大学美美地谈上了恋爱，正和某位学姐陷入绵长悠长的拉扯中了。
对于正值青年的麦轩来说，埃迪这样的举动总是毫不客气地闯入他单身寂寞的心里。
当然，直接翻译过来就是——他又起星雨了。
“喂，过来啊！小鬼又在发什么呆？”
埃迪站在不远处的地方，回过头来喊麦轩。
......
*
埃迪终究还是向吉姆表示自己愿意接受他的提议。
然而吉姆不可能只凭与埃迪的口头约定，就把所有情报告诉埃迪，而埃迪也不可能先付定金给吉姆，不管怎么说。埃迪得先卖了貂皮才会有足量现金，于是两人最后决定约在河口城镇基斯，在公证人的见证下签订正式合约。
“那么，小的就先走一步了，等你们到了基斯一切安顿好后，就请到一间叫做‘剑斗天堂’的酒吧，在那里就可以联系到小的。”
“‘剑斗天堂’吗？好......我知道了。”
不知为何，麦轩看到埃迪紧紧地皱着眉头，好像很厌恶吉姆所提及的地方。
吉姆露出他那故作可爱的笑脸敬了个礼，便走到大门口牵起铁链，带着四五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男女女离开了。
这是麦轩第一次看到吉姆作为旅行商人的“货物”。
那些人就是图尔博的“剑斗士”，他随后意识到。
换成更便于理解的词汇来说，就是“奴隶”。
博卡奇卡帝国一家独大的世界形势下，它所鼓励的政策向四周的国家所辐射出的产物，就是这些真正的贱民。
他们的祖先本来也曾作为真正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直到有一天他们遭遇兵燹被捕为战俘；又或者是哪天得罪了某位贵族，被其擅自剥夺了公民的权利；还可能仅仅只是遭到邻家的嫉妒，被谗言攻击，最后被盲目的群众套上铁链......
帝国的政策，其肮脏残酷的本质就是——大力提倡增多奴隶数量的政策。
据说下达这些指令的，正是当年博卡奇卡帝国的君主。
700年前，魔族战败后这个政策开始施行，发展至今，成果斐然。
据帝国书记官不完全统计，如今的奴隶人口数量已经占据总人口的60%。
甚至还有更上一步的趋势。
这些知识，都是麦轩从厄休拉送他的书中了解到的。
但真正见到这些奴隶，还是第一次。
如果当初米歇尔没有从拍卖场中将他救出的话，或许此时此刻，吉姆的铁索后，也有他的位置吧。
想到这里，麦轩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