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间,小二已经推开了一扇房门,抱着匣子走了进去:“小神仙,这就是你的客房了。”
他把匣子立在墙边,从衣服里摸出一根火折子,点燃了桌子上的灯火。
灯火幽微,橙黄色的光芒不足以照亮整间屋子,光芒的边界处,朦胧的黑暗挣扎着。
齐无走了进来,借着灯光看清了屋内的陈设。
一张床,一床被褥,一扇窗,窗前是一盆火红色的彼岸花,花瓣皱褶卷曲,细长晶莹的花蕊从花瓣的中心迸射而出,宛如盛放的烟花。
一张古朴的桌子置于床与窗之间的空隙中,上面的灯火微微摇晃着。
齐无觉得甚是不错,至少比他在山上住的屋子强多了。
“那,在下就不打扰仙师休息了。”小二弯腰点头,退了出去。
小二走后,疲惫的齐无很快便睡着了。
桌上燃烧着的灯火逐渐黯淡,终于在某个时刻熄灭,只剩窗前的那盆彼岸花,在寒凉的月光映照下,如凝血一般愈发妖艳。
……
第二天一早,齐无早早醒来,他先是站在窗前看了一眼有些清冷的街道,然后转身走下了楼梯。
大堂里,原本空空的桌子旁边已经稀稀拉拉的坐了些人,在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着。
后厨传来炒菜做饭的叮当声音,想来是这些客人醒的早,便早早等待开饭了。
齐无扫视一周,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小二从后厨钻了出来,一桌上了一碟花生米,然后小跑着到楼上去了。
人们都歪歪斜斜的坐着,似有困意。
齐无捻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无聊的吃着。
过了片刻,小二又踩着楼梯下来了,他跑到后厨,开始和一个胖厨师往外端热腾腾的早点。
楼上熟睡的客人终于醒了,踩着吱呀吱呀的木制阶梯下了楼,找了空位坐了进去。
齐无的旁边坐了一位长衫老者,面容和善,眉眼间尽是笑意。
“小兄弟何时来的?”
“昨日夜里。”齐无出于礼貌,回答了他。
老者点点头,又问:“小兄弟是修行者?”
“算是。”齐无淡淡回道。
“可有师门?”老者来了精神,穷追不舍。
齐无有些无奈,幸好他早就准备了一套说辞,一般遇到别人问这种问题,他都是真诚的撒个谎的。
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他放下筷子,刚要准备和这位老者拉开长聊的架势,旁边桌子上的一位大汉呵呵笑道:“老人家,哪里有如此追问的?是不是连生辰八字也要告诉你啊?”
“就是就是,差不多得了,别没完没了了,得亏是小仙师,要是换做别人,说不定早就离开了。”
老者瞬间涨红了脸,他胡子一抖,眼睛一瞪,挽起袖子辩道:“胡说!我是看小仙师一个人坐在那里,免不了孤独……”
“哈哈哈,得了吧老人家,昨天夜里我都看到你跑到人家房门前偷听了,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们能不知道?”又一大汉笑道。
“你……满口胡言!”老者气愤极了,摆手起身离开了。
齐无也是无奈,昨天他刚睡下没多久,便听到一阵脚步声靠近自己房门,在门口驻足良久。
虽然那人刻意将步子放得很轻,可是在修行者听来,无异于耳边的轻语。
见老者走了,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齐无也无奈地笑了笑,旁边的大汉道:“小仙师不要介意,这老汉虽说心底不纯,但也一把老骨头了,相必不会做出有欠思考的事,不要放在心里,坏了心情。”
齐无对大汉抱拳,表示感谢。
不料大汉却摆摆手:“小仙师不必客气,我们都是粗人,能和仙师同席而坐已是万人求不来的机缘,只望仙师不要介怀。”
这可把齐无整不会了,他只在一些仙侠话本中看过这样的桥段,可从来没没遇到过。
略微沉思,他微微一笑,道:“诸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他起身朝楼上走去,随身带来的包裹里还有从南山采来的山泉野果,虽说灵气极少,可对这些普通人来说仍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众人虽有好奇,但也只是安稳的坐着目送他上楼。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拖沓之声,接着门被打开,清晨的湿气伴随着微风徐徐吹来,温暖的大堂沾染了一丝清冷之气。
一双泥泞锦靴跨过门槛,紧接着进来两男一女,皆身着白色衣袍,手持利剑。
为首的中年男人身形消瘦却是剑眉星目,周身似有正气环绕,看上去精明干练,正气十足。
身后的女子白衣略有褶皱,衣袖上卷,露出白藕般的手腕,长发如瀑垂下,白净素暇的脸上带着涉世未深的谨慎。
只不过眉宇间带着一丝难掩的疲惫。
身后的男子倒是一般,显得很淡然。
中年男子环视大堂,见诸多大汉都看着他们,其中还有几道不善的目光。
如狼似虎。
不知怎么回事,他忽然想到了这样一个词,菊花微微一紧。
脸上赶紧带上了歉意的笑容,自我介绍了一番,顺便将身后的两人提了一嘴。
而且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将自己的事迹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即斩杀山魔。
可谓求生欲拉满。
说罢,他还直直行了一礼,生怕这群人将自己摁在地上,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没办法,经历的事多了,很难不患上被迫害妄想症。
他身后的两位男女紧跟着行了一礼。
带头的男子叫温玉,身后的一男一女分别叫温良温润,是师徒关系。
三人都是修行者。
众人听完,不满皆化作了敬佩。
“哎呦,仙师说的哪里话,仙师为我们永安城屠灭山魔,我们永安百姓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介怀,快请进!”小二闻言,赶紧跑了出来,将三人迎到一旁的空桌边上,朝后厨喊道:“赶紧再准备一桌饭食!莫要怠慢了仙师!”
“有劳店家了,温良。”中年仙师把剑立于桌旁,对着那位男弟子道。
那位男弟子闻言,低低应了一声,便从袖子里取出一锭银子,塞到店小二手里:“有劳店家了,另外再安排三间屋子,我们要住店。”
小二哪里见过如此大款,眼睛一瞪,仿佛这银子极其沉重,直接弯下腰去,嘴里还“哎呦”一声。
众人敬佩的目光里又带上了羡慕。
身后的白衣女子倒是一言不发,安静的很。
此时,齐无也拿着袋子下来了,他看到大堂里多了三位白衣男女,先是一愣,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继续走下来。
那三位白衣也注意到了他,那位女子看到齐无,眼睛忽然一亮,神采奕奕地打量着他。
齐无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对着他们点点头,心里还稍微惊了一下。
那女子的年纪应该不过二十,怎么目光如此……急色?
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经历,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毕竟都是修行之人,虽师有不同,道却是殊途同归的。
应该不会做出有伤风俗的事情吧?
温玉回以点头。
小二把菜也端了上来。
“小仙师方才做什么去了?”那位大汉见齐无拿了个袋子,不好意思直接问,于是旁敲侧击道。
齐无举了举袋子,道:“里面是些南山野果,蕴含微弱灵力,可以调养身体。”
他说完,从袋子里摸出一个野果来,塞到大汉手里,又接连给其他人分去。
大汉先是一惊,然后喜笑颜开:“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齐无来到三人身边,也给了三人每人一颗。
温玉接过野果,似是好奇:“南山?”
“对,前辈可曾去过?”齐无见他有些惊讶,好奇问道。
一旁的温玉倒是插嘴道:“我们倒是想去,可是南山不知是哪个byd设下了禁制,我们进不去……”
一旁安静坐着的温润瞥了一眼自家师兄,没有说话。
温玉神色一厉:“不可胡言!”
“哦?还有如此禁制?”齐无脸上惊讶,心里却颇为汗颜。
那道禁制……不就是师父布下的吗?
温玉看他亦是不知,没有过多提起,抬手咬了一口果子,清脆甘甜,汁水溢出,他不禁啧啧称奇。
“早就听闻南山遍地奇珍,没想到就连山间野果都蕴含如此浓厚的灵力,小兄弟,多谢了。”
齐无只觉得有些过于夸张了,这野果他吃了十几年,山泉也喝了十几年,真没觉得有他说的那么神奇。
温玉继续道:“在下温玉,叫我温玉即可,这是我的徒弟,温良和温润。”
齐无:“齐无,来自南山。”
温良对齐无点点头,便没有说话了。
温润却是直接粘了上来,语气柔柔弱弱的,开口便是大招,直接将齐无震住了:“齐兄可有婚配?”
这一问,不仅震住了齐无,连她的师父师兄都震住了。
谁能想到,看着如此柔弱安静的少女,居然这般……大胆开放。
而且他注意到,温良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于是一幅颇为狗血的剧情便被他脑补出来。
温玉赶紧拉住她,不让她说话了。
之后众人吃过了早饭,便各自游玩去了。
齐无也走了出去,他倒是不怕自己的东西被人偷去,毕竟谁会去偷自己一生都用不上的东西呢。
长街十里尽悬烛灯,终不似昨夜满目繁华。
灯芯已经燃尽,只剩大红的灯笼在檐下悬荡,街上行人依旧,清冽的日光中夹杂着蒸腾的雾气,喧嚣叫卖声中隐含匆匆步履。
他朝昨夜最为喧嚣的青楼瞟了一眼。
店门大开着,门前站一老妇,似是待客来。
楼阁之上,扇扇窗子打开,其中珠帘飘带,迎风舒卷。
他收回目光,定了定神。
温玉也从客栈里走了出来,只他一人。
齐无朝他笑了笑,温玉眼神饱含意味。
齐无心知他误会了什么,但是也没有辩解,他朝客栈二楼看了一眼,似是无意。
温玉走了过来,他拍了拍齐无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要修身养性,戒骄戒躁,戒淫戒傲,心有浮沉,不好。”
齐无心道你可能误会了,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并没有想去看看的意思。
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温玉兄所言极是,在下受教了。”
书上说,有时候要顺着别人的话来,有助于改善人际关系,减少不必要的交流。
他看的书很多,文书、兵法、言情话本他都看过,甚至还包括一些不可细说的书。
这是他得出的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