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汪汪！”
犬吠声吸引柊律走过拐角，探头望去。街灯投下白色的光，微小的絮在空中悬浮。顺着亮光看，德尔斐学院的校服映入她的眼帘。
那是艾伦·图灵，今天会上对她大放厥词的人。那少女面前是一条黑犬，它毛发长到耷拉下来遮住眼睛，会张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
“别，别别过来啊！”
图灵两腿发颤，几乎要倒在路中间。
“是她？居然怕狗啊……”
在暗处窥见这一幕的柊律有些幸灾乐祸，毕竟正是这女孩让她陷入可能丢工作的危机中。然而她转念又想，爱茵的考试自己还没有头绪，要是在这里帮了对方，对方可能也能帮上忙……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她将手伸入钱包。
要不抛个硬币吧！
一枚找零剩下的铜币从她手上高高跃起，华丽地旋转着，在到达抛物线的最高点前似舞者般慢下来，而后坚决地坠落。律看好了它的掉落轨迹，正要一把抓住——
慌不择路逃离的少女跑过拐角，撞到了她的身上。
“唔啊，好痛！”
那枚硬币自然没被接住，竖着落到地上，弹两下，又滚进了下水道。
“呜……我的硬币！”
然而律来不及为丢失的东西哀悼，便看见那条缠着图灵的恶犬也跟了过来。图灵本能似的躲到她身后：“救，救……”
律挺直身板，看着狗狗。
狗狗并不畏她，慢慢逼近。
她脸上竟也有些汗渗出了。
这一段路灯光不及刚才图灵所在的地方明亮，那狗由光照处走入黑暗，宛如化形成地狱的养犬。律身后的女孩已经不敢睁开眼睛。
地上空无一物，旁边的电线杆下有些暗渍，宣示着这是谁的领地。
律紧紧看着那狗狗，缓缓蹲下身，假装去捡石头——当然是从地上的空气里捡空气石头。
它并不怕，继续逼来。
她站起，高举着手里的空气石头，装作要朝它使出投掷空气之一击。
它仍不怕，继续逼来。
“欸欸欸诶？！”
它亮出了牙齿，威慑着她。好像自己已经是这条街道上的主宰，要给一切它看不惯的闯入者一点颜色看看。“汪汪，汪汪！”它朝律叫嚣起来，同时激起了图灵的惊叫。
“……”
律突然一推眼镜。
“就凭你？”
她慢慢咬着牙说。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那条黑毛狗狗依然叫个不停。
律趴下身子去，高它一头，给它带去了十足的威压。
它一下子住口了，似乎有点畏惧。
她用嘶吼的嗓音，震声道：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好似汪出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汪出了彩帛铺和油酱铺，汪出九天高塔分崩寸断落烽火，汪出八方净土菩提菩萨琉璃心。如怒如怨如诉，如重重王八拳，直砰砰打在那黑狗身上。
“呜呜——”
黑狗气满胸膛，大叫一声，险些撞死于马下。幽怨和狠毒透过律的言辞，深深击中了它的一切外在及心灵，它不住地战栗起来，拖着身子要跑。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它越跑一步，律的言辞在它身后越追一步。
最终它泪涕横流，逃亡并消失在远方的街口。
“……”
律站起来，拍拍膝盖上沾的灰尘，朝它窜逃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冷笑一声，蔑道：“哼，弱小……生而为人，谁还没当过狗啊。”
她收敛起表情回头，发现图灵还蹲着，用双手捂着眼睛，嘤嘤声从喉咙里发出来：“不怕不怕呜不怕……”
“已经没事了。”她说。
图灵喘着气松开手，难以置信地看着平静的地面，从脚到头扫视面前的律——因此心中染上了另一种震恐：“怎，怎么是你！！！”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那是因为我家就在对面，想试试能不能碰见爱茵……”图灵回答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慌忙胆怯的丑态，被这个在她心中称作“玷污者”的女人尽收眼底，不禁从胸口涌出气来，“等等等！……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人！别，别以为救了我我就会原谅你！……嗯……真的！”
就算环境比较暗，律也能看出她脸上气鼓鼓的。
“碰见爱茵？要不是你手上拿了相机我就信了。”律说。
“这？……这是！这是我随身带的！”
“喔——”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我当然只是想看看能不能见到她而已！那、那只是因为以前我经常在这里等她……一起去图书馆研究……学术，学术知道吗！”
对方莫名地越说越结巴。
“这么说，你和她从小就认识？”
“别想从我这里套出更多关于她的情报！”
“那我去买可乐了。”
律依然记着她的主线任务，没有理会图灵进一步的会话，转身径直向便利店走去。
她进店，在货架间徘徊许久，顺便选了些自己爱吃的零食。反正今天不准爱茵吃，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独享。然后她提着购物篮，走向柜台付钱。
在结账的时候，图灵突然又闯进了便利店的玻璃门。
“还没完呢！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污染爱茵的！”
她远远便看见律将手上的零食袋交给店员看，辨认了一下，继续自语道：
“那是新上市的‘啵噜’小脆饼？她买给爱茵吃的？这、爱茵好幸福……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
她使劲晃晃自己的脑袋。
“她可是让人堕落的恶魔！可恶可恶，大恶魔！”
律走过图灵身边时，还听到她“恶魔恶魔”地叫着。然而她并没有理会，径直回到自己住的小楼，上楼梯去了。
用钥匙打开房间的门，爱茵竟守在门口等自己。她看着律手里刚买好的零食饮料，一手抚着自己的胸口，一手高高举起，闭眼，姿态宛如舞台剧里的悲情女主角。
“这又是闹哪出？”
“我的奴仆，没想到你刚才竟然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