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而且饿……”
爱茵身体僵硬地说。
“那我下去买吃的……”
“不要，帮我按身子！”
“那我帮你按身子……”
“不要，我要吃东西！”
律守在爱茵身边，进退两难。
“我必须得在这里给爱茵拉伸，又得同时去买吃的么……”
她从床头柜深处拿出用以打包食品的塑料袋和盒子，又看到爱茵一副疼得发抖的可怜样。她环视卧室一圈，卡夫卡的游戏又启动了，而图灵刚刚恢复，一副坚定的样子：
“别想指使我帮助你，恶魔！我就要赖在这个房间不走了！”
“我还没想到可以让别人帮忙下楼买吃的……”律说，“啊，不过现在想到了。”
“想都别想啦！”
听到图灵的话，律鼓腮。她看向卡夫卡，心生一计。
“卡夫卡……”
“嗯？——”
那个少女放下手柄回头。
“能不能借一下那个……”
“借一下那个？——”
“就是那个……”
“那个？——”
“那个……”
“哦——”
卡夫卡脸上挂起天然的笑容，然后拿出了“那个”。图灵看到了，霎时便屏住了呼吸，冷汗遍布全身。而律小心翼翼地接过卡夫卡手里的它，将它高高举起，道：
“这个房间里，怕甲虫的人出去买饭！！！”
“砰”！
门猛关的声音。
某位少女和打包用的盒子袋子一起消失在了房间里。
“图灵同学，真勤快呢——”
卡夫卡歪头。
律开始尝试在爱茵身上按压，一旁电动游戏的得分声和按键声噼啪作响。她能听到爱茵喉里发出的低吟。
“呐，卡夫卡成为我的臣民好不好。”女孩突然说。她的声线随着律的使力而有节律地颤抖。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还有，已经开始喜欢上用‘呐呐呐’说话了啊。”律道。
“臣民——？”卡夫卡拖着问号的尾巴问。
“因为我~早就说了啊~，”爱茵说，“我要在这里建立我的废萌天国~，所以才要律成为我的仆人~，现在是时候招纳新人了~！”
律看着她想，虽然今天她的语气和气质稍稍变乖了些，但内心的渴望还没变啊。
“为什么我是仆人她是臣民？”
“先到的有特别奖~！”
“特别冤种奖……”律嘀咕。
“那么——”卡夫卡说，“什么是‘废萌天国’呢——？”
这一问居然把天国的创造者问住了。
“嗯……大概……就是……”
“有很多女孩子的地方。”律抢答。
爱茵听闻此，放肆邪笑：“哈~！好样的仆人！这难道是你的愿望吗？”
“仅限于虚拟女孩子，因为属于废萌天国的死宅是不社交的。”
“你、你好懂……但我觉得卡夫卡也不错啦。”
“还有，仅限于考试过关后。”
“呜……”
爱茵露出扫兴的表情。当然，准备考试她是一定会做的，因为今天上午从律那里得到的干劲还没有消弭。
“摆烂久了后脑袋里容易变得混沌呢，”律说，“比如会做出考试的时候答题卡涂错之类的事。”
“这有什么，”爱茵好像很骄傲，“我有一次还无意识间吃掉了草稿纸……幸好没吃掉答题卡。”
“答题卡是什么——？”卡夫卡说。
房间里安静了。
游戏屏幕上是大写的“GAMEOVER”。
许久后，有人推门而入。
图灵提着一盒饭，律见了便从卧室的大柜子里拿出可以架在床上的小桌板。她发现了端倪：“这种吃的在旁边一带买不到吧……？”
“因为这是我自己做的！”
图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律，伸手示意她“STOP”，说只能给爱茵吃而不能给她尝。实际上面部的肌肉微颤着，莫名显现出欲拒还迎的表情。
“就……就算你会夸我也不会给你尝的！”
“啊，我已经尝了一口了。”
“你……”
“喔，好厉害的手艺。”
图灵为了保持面不改色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在心底砰砰地代她发言：虽然也想过会受到这魔鬼的表扬但我应该是她的敌人才对……明明是她强迫我下楼找吃的的，我应该讨厌她才对……
外显出的样子是，她为了甩开某种思虑疯狂摇着头。
“好吃。”
爱茵的话突然传到她耳朵里。
“这么好吃的话，做我的臣民吧？只要你不提物理学。”
图灵突然抬起头，灯光照到她的脸上，亮堂堂的。
“第、第一次同我说话了……！”
“竟然才第一次嘛……”律面如石块，“甚至物理学立马失去了重要性。”
图灵开始疯狂点头：“爱、爱茵前辈说得对……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爱、爱茵说话真好听……也也不是，是说爱茵的声音真好听！臣、臣民是什么意思……”
“直接慌乱了啊……”律道。
图灵喘着大气，像是将某种慌忙转移成勇气般，面朝律，语言变得毫无逻辑：“哈，哈哈哈哈魔鬼！终于打败你一次啦！不可以！我要坚守我自己的位置，为了救出爱茵而不是同她一起堕落！所以我还会继续打败你的！”
“打败？为什么直接就假定我不会做饭……”
“唔——”图灵好像被说住了一般。
律趁机摸上她的头：
“不过你很棒啦，也许比我棒。”
图灵颊侧气温都高了。
律轻轻抚着她，没有注意到身后床上，爱茵的表情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FINISH！MISSIONACCOMPLISHED！”游戏的提示语音从旁边传来，盘腿坐着的卡夫卡放下手柄，满意地伸了个懒腰。
“不、不早了，我要走了！”
图灵突然从被摸头的恍惚态中醒过来，脸已经红透了，自己原本的气势尽失，只能慢慢软糯糯道，“明天早上公园见……不许再鸽我。”
“再见。”律说。
“再见~！”爱茵还是勉强笑着打招呼。
卡夫卡放下手柄。
“那我也走噜，再见——”
少女们平和地离开。
关门声。
现在卧室里只剩下爱茵和律，还有凌乱的床铺和地板，对于宅女来说这种环境反而亲切。她们简单收拾了一下，故意留了些乱的痕迹，也许是为了保存废宅的风格。
依次洗澡。
律洗漱完毕，换上轻薄的衣服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关了灯，看见爱茵抱着枕头也过来了。由于背着光，律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在门口再三呼气，好像准备作出什么决定。
“嗯？不去睡觉么？”律问。
爱茵用力摇摇头。
“怎么了？”
“……”
见她不说话，律想要把灯打开，却被爱茵轻轻握住了手腕。那握力忽而增大了一些，带着轻微的颤抖。
“你……”
“这里应该我更多一点才对！”
爱茵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诶？”律好像看出什么，缓缓道，“现在不是只有你么？”
爱茵的手松了些，似乎自觉刚才语气轻妄，有失些主人的形象，心里反倒发起毛来。
她低下头去，房间的宁静催促着她找补：
“我的仆人……那个，刚才按身子很舒服……”
她的语声如微微透进室内的光线一样轻。
“嗯？”
“我说过会奖励我的仆人的……”
“啊，我记得。”
爱茵扑上床去，钻进律的被子。
“要不要和主人睡在一起~？”
“你想的话当然可以。”
律点头，这种要求对她来说并无所谓。
尽管有些突然，但肌肤贴合的温度很暖和。起初，她感觉到到爱茵的呼吸很急迫，但那又随着温暖时间的滴答，渐渐舒缓下去了。
“诶~我们来扮演漫画人物怎么样？”爱茵说。
“什么……”
“呀，迟疑了？果然是觉得——漫画人物比不上你的主人本人呢，对啵？”
“诶？”
“昨天说我可爱是不是真话？”爱茵微微撇嘴。
律看了看她：“这倒是真的。”
女孩眼里流露出欣喜。
律把脸的下半都缩进被子里，爱茵抱她抱得紧了些。今晚本就可以如此睡去，但那体感忽然引她细想：自己同这女孩相识不过一个多月，究竟是为何，她能体会到那拥抱里的迫切，像是缺失着什么而要补足回来的迫切。而且，那迫切好像还带了点……争抢的意味？
“这……”
在夜里人会感性一些，她开始想一些事情，记得自己初到时，房间里并没住别人。也许是出于职业的责任感，她问爱茵：
“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是怎样的？会不会孤单？”
爱茵一愣。
在透进玻璃窗的微带粉紫的夜色光采里，她定定看了律一眼，像确认她真的还在这里一般：“我才不会呢。”
“那么……”律用手枕着后脑勺，“为什么呢？”
爱茵将头埋进她的胸脯里。
“每个人都期望我是另一副样子，但你……”
“嗯？”
“卡夫卡和你一样，我也超喜欢卡夫卡。不过嘛，有时候她好像离别人很远……所以只有你……”
“不怕我是坏人？”
“坏人又怎样呢。”
气氛好像陷入一种决绝的悲哀。
不过爱茵首先喘不过来气，说：“呼~！别突然说这些啦，不如说说过几天的KTV。你真的去过吗？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吗？我听她们说你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
律一一应答解释着。
“对了，我昨天说到房租免费的事情，你居然说不关心……”
“诶——”律花了些时间回忆自己昨天的谎言。
“说明你当我的仆人不是为了房价而是为了我吧？”
“……？”
“哼哼！还有，刚才你果然默认一起睡是来自主人的奖励了~！果然嘛，如此多的细节，我都看穿了！”
“……你开心就好。”
“果然好学生形态的人里，你还是更喜欢我吧？”
爱茵终于让语气从先前有些惆怅的气氛里脱离，变回律熟悉的那个糟糕但总归灵动的女孩。两人的悄悄话飘向窗口，在月色里隐匿了。
“仆人呐仆人，太好懂了~！”
“……”
律感受着身上的温度，任由爱茵自说自话，思绪已不知飞到了何处。入职，考核，当这些危机真正来临的时候，她才恍然体会到来德尔斐的第一月其实是轻松的。
“反正这个月我也……算开心吧。”
她无意识道，引得爱茵接嘴：
“本来就很开心！”
“嗯呢。”
律闭上眼睛。
算啦，什么都不想了。昨天的事想再多也不如好好体会明天。而且别忘了，最重要的任务是通过考试保住工作……
爱茵推推她，说还想聊一会。
“诶~？现在是不是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暮色下少女腕间的肌肤如水。
“啊，大概是，”律恍惚了一下，“不，肯定是！明天还早起，快睡觉了啦！”那恍惚有如琴键的一次轻轻按响，延音还在她心里晃。
“嗯？”爱茵一副看不出困不困的样子。然而音乐老师只顾闭上眼睛。
“不对……”她喃喃。
我只是个老师，她突然想，我只是个老师。——啊，这想法好像并无逻辑可言，却像在欲盖弥彰。什么？她把自己弄迷糊了，迷糊到被迫清零思绪。从刚才开始，所想的一切，除了工作都没道理，好像麻线团。所以得回到最开头——自己是个老师，应该让学生好好睡觉吧？——原来如此，这才是她想要的。
于是，她用比先前温柔、略带倦意的语气再一次道：“快睡觉啦。”这让旁边的那女孩发出不服气的咕咕声。
……
不知已经深夜几点。
电线杆的剪影静静落在窗外，夜幕和漫天的星作衬布。
没有一只猫头鹰落在遥远的树上。
万家语声静了。
但总之，今夜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