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件事发生之前——
在那件令人尴尬的事发生之前——
至少有过这样相安无事的一晚。
……
“罪恶感在心头挥之不去……”
图灵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习惯性向爱茵家的方向走去。经过一天的洗涤，早上那尖锐的感觉似被冲淡了。她还在想：究竟要不要提醒律关于校长的事？
“可恶啊……不过没关系！一会我会向她发起挑战，挑战的结果决定我的心情，也决定她后天的命运！”
她踢到一颗小石子。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
家中，律从爱茵口中听到了图灵的挑战一事。
“呐呐我的仆人，今晚就先别准备晚饭了，图灵和卡夫卡一会要来一起做呢。”
“嗯？”
“有人要挑战我的奴仆哦，在厨艺方面。”
“哈？”
律耸耸肩，原来这就是那个嚣张的孩子白天所说的。不过……输赢对她来说有什么影响呢？随便做做蒙混过去好了。让那孩子赢了也开心，大家都好。
然而，爱茵看着她，猛得凑近了些。
自己的小房东眼里满是期待的星星。
“我的仆人会让我骄傲吧？”
她娇俏地对律说道。
“诶、诶？”
律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也许是因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和某些事实背道而驰。不过是为什么？——她突然决定认真迎战了。
她在心底对自己说，这都是为了不挫伤爱茵的干劲，让她好通过考试而已。没错，绝对是的。挽起袖子准备开工吧。
“叮铃铃”——
门铃迫不及待地响起来。
图灵一进门就看见带着袖套的律，手臂立马护在身前作待发状，仿佛把对方看成下一秒就要扑过来的老虎。卡夫卡则是慢悠悠地跟在她的后面……话说她又是怎么在恰好的时机跟过来的？
律发现图灵自己用布袋提了食材。
“要对我使用独门秘技吗！？”
她深吸一口气压压惊。
“好啦好啦，”图灵叉腰，“准备好接受我的挑战了么，魔鬼？我的手艺可是从小学到大的，哼哼~！就在这里证明你的脆弱不堪吧！”
此时的她正自信满满地想，反正只要她拿出百分之一百的功力，胜利一定是属于她的。倒时候她便能开开心心看着魔鬼认输的样子——心情好了，再把校长的事告诉大家也不迟。
律看看自己家的小房东，无可推脱地耸耸肩。
“那么——”卡夫卡像裁判一样说，“现在就开始咯？”
她挥手示意双方选手入场。
这里的厨房有各种风格的灶具。图灵自信满满地将自己带的东西取出：香芹、玉米粒、洋葱、土豆、肉和各种酱料……
律也准备开工，她看见爱茵躲在厨房门口，对她眨眨眼睛。
“好吧，就宠她吧。”
她吹着口哨，比着大拇指，打开冰箱。
里面空空如也。
“……？”
好像冰箱里的冷气飘出来将她冻住一样，她忽然不知道自己站在厨房的意义是什么。这几天不是吃零食就是吃泡面，家里根本没剩下任何食材……
“兵粮寸断了。”
她就算把冰箱壁望穿里面也是空的，没有菜也没有主食。
她身后的图灵注意到她的窘境，不免窃笑起来。她除了强装镇定咳嗽两声外什么也做不成。爱茵信任的目光还在向她的位置投来，然而她已焦头烂额。
“糟了，这下得狠狠丢人了……”
仿佛心脏坍塌的感觉。
她想象自己端着空盘子上评委席的情况。爱茵的眼里将失去高光，慢慢地吐出几串话：“明天……啊，考试什么的随便了吧，再见，下辈子再租我家。”而卡夫卡可能会很高兴地用她留出的空盘子盛装甲虫。总之这个家里就没有她的位置了……
她握紧拳头。
不对，还有机会！
她偷偷回头确认餐桌上钱包的位置，打算冲出厨房拿起钱包下楼去超市买菜一气呵成，根本不留给其他人诧异的时间。
然而下一秒，她看到卡夫卡抱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数字屏幕站在客厅。屏幕上写着数字14：58，然后变成14：57，再变成14：56……
“怎么还带计时的！”她道，“而且这时间也太短了吧！用电饭煲的快速模式煮个饭就用掉了吧！？”
“你说得对，”图灵像是为报上次之仇般补上一刀，“但我做的是通心粉。”
“这下连下去买也……”
律近乎绝望，看看身侧那女孩还在慢工细活，自己却宛如飞行棋摇不到六点无法起飞般傻在这里。
“我……”
突然灵机又一动。
“嗯？哼哼——”
她带着坏笑出现在图灵身后。身高的威压让那少女打了一个寒战，弱气问道她要干嘛。她也不语，一直笑着。
“你、你你要……”
“我要……”
“你要干嘛！？我我我可不怕你！”
“借你通心粉一用啦。”
“喂……我……我们可是在决斗诶！”
“决斗？决斗要有骑士精神啊。”
律蹲伏下身，在图灵身侧摘下眼镜，换上可怜巴巴的神情。
“总不可能让我交白卷吧？”
“骑、骑士精神！？我……我和魔鬼谈什么骑士精神……”
图灵虽然这样说着，内心却动摇了。想法自她心头起：反正对面连菜品都没有，区区几根通心粉，拿走了又能怎样？最后胜利还是自己的，也不会显得自己胜之不武……
“好、好吧！你快拿去……”
“嘿哼。”
律用小袋子装走一点通心粉，终于把飞机棋子摆上了航道。图灵却受干扰了，颊边冒着热气，一直想着，刚刚那巫婆是什么表情……
卡夫卡的牌子上，时间仍在流逝。
……
“时间到了啦！”
爱茵守在餐桌旁催促，肚子咕咕叫着。不过她看起来却也享受不用自己动手就能有饭吃的感觉。厨房里二人把各自的菜品盖好端出来。
图灵志在必得：
“哼哼，看我一鼓作气拿下比赛！”
她听着卡夫卡宣布，第一个选手即将展示菜品，于是伸手准备揭盖。她鼓起一口气，随后听到裁判说：
“第一个选手是卡夫卡我——”
“喂，怎么不是我！？”
她好像刚鼓起气就遭挫伤般，看着卡夫卡自己端上盘子，揭盖。一条粗大的章鱼触手赫然出现在饭桌上，似乎还在蠕动……
“啊啊啊啊！——”众人大骇。
“这是章鱼卡哇——”
“快、快端下去！不要这个！！”律面容扭曲，“怎么又是这个！！”
“诶？——我还以为比上次那个大点会更可爱呢……”卡夫卡失望地端走了盘子，“唔……”
爱茵黑着脸给出零分。
整理一番，卡夫卡折回来，用摸摸刘海的方式安抚好大家情绪，说：“第二个选手图灵准备的是沙拉通心粉——！”
图灵一面展示菜品一面用已然胜利的目光看着律宛如在说哼千年巫婆如何斗过我的毕生绝学看我这次把你打倒在地狠狠羞辱一番再用施舍一般的语气告诉你艾萨克校长会去唱歌的地方让你千万小心并哭着跪着对本大小姐表示从内到外由衷的感激之情！
律面无表情。
“好吃！……嗯，十分！”
爱茵给出赞赏。
图灵觉得自己更稳了几分，已经开始幻想胜利后的样子，幻想爱茵弃柊律而去时她会有的绝望神情，脸上不禁挂起了变态的笑容。如果此时给她一瓶香槟……
“接下来是第三个选手，柊律老师，做的也是通心粉——”卡夫卡说。
菜品上桌。
律还是面无表情。
图灵突然警惕了起来：她那扑克脸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有别的方法赢过我？是已经有了信心不愿意让我看穿才故意板着脸吗！为什么她没有露出绝望的表情！
少女慌乱地用手指抓住自己的衣角。
她想，不，在下厨比赛里没有食材是绝对没有赢面的，自己身为数理院的学生，身为数理之光爱茵丝坦的忠心追随者，一定要相信科学……可她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已经输了？不……这不可能，她一定是吓傻了才这样吧！
她尽可能说服自己，让心跳缓下去，可眼睛还是紧紧盯着律的脸不放。她努力不使自己眼里弥散出恐惧。
然而此刻，作为她对手的律并没有在意图灵的细微动作。其实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算了，我开摆了。”
她闭上了眼睛。
“我觉得如果不能达到理想之地，与其哭爹喊娘，不如静静地走向自己的死亡。只要我不在意，只要我摆烂了，我就是无敌的。”
她任由爱茵揭开自己那盘的盖子。
图灵的心随着她眼睛的闭上而紧张到极点：这个女人，就连心灵的窗口都要关上吗？就这么不愿意被我看穿？那么可以证实她一定是有手段的了……可她究竟做了什么！怎么在一点食材都没有的情况下做到如此冷静的！？我不理解！！！
少女开始喘着粗气，汗滴从额角落下。
我不理解！！！
律仍如石像般一动不动。
“好、好吃！”
爱茵的话突然爆发在房间里。
图灵宛如被扔到地震波里转了几圈。她已然瞠目结舌，仿佛被律毫无动静的身影压倒。这是以柔克刚，以静制动，以……以恶魔的法术战胜了美少女！
她的心里还存有一丝希望——爱茵还没有打分。没关系，最后分数出来，最后胜利的也多半会是……
“一百分！”
爱茵激动地看向律。
“怎、怎么会！？”
图灵大惊失色，怀疑那女人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整个人都被名为恐惧的利刺刺穿——从头到脚，鲜血淋漓。她一下子坐倒在地，无力地用手支撑身体，嘴里还在念叨：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
而律也一副意料外的神情，忽然注意到地上少女的失态，便向大家解释：
“啊，是调料，我加了调料。”
图灵的眼睛瞪大了。
“什么调料！！”
“泡面的调料……”
律拿出空的泡面盒。
“家里只剩下这个了，因为实在没有办法，打算开摆认命了来着。”
爱茵却推开碗碟，趴在桌上，用带星星的眼神看律：“可是那是我最熟悉的味道~！不愧是我的仆人，做的饭都如此亲切~！”
“啊，真不错呢——”卡夫卡也尝了一口。
这下轮到图灵变石像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
整个房间里快活的空气飘着，少女静静坐着，再也不想起来。败者之姿就是败者之姿，无需变更。直到很晚的时候，女孩们要回家了，她在路上也反复体会着失败的感觉。
回到家，坐到床上，她还在体验失败的感觉。
“啊，还有校长的事……律她们会……”
她想起了即将到来的危机。
眼泪仍在眼眶里动。
“自、自生自灭吧！我……我绝对不会告诉你这魔鬼了啦！！！——”
她在自己的家中立下了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