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啵、啵噜脆也很不错……对、对吧？”
律强装镇定。
“嗯。”
艾萨克女士冷着脸，看上去没有多少同她攀谈的欲望，只维持着身为校长的严肃形象。她很优雅地洗完手，而后认真地转身，打量起律一身的服饰：小皮鞋，带花边的黑裙子，白色围腰，装饰品丝绸花，项带……
律心里一阵发麻。
她想说什么补救，却害怕越描越黑，只得像被定住了似的。过了一小会，她勉强开口缓解冻僵的气氛：“诶……最近想试试这套新衣服……”
“嗯。”
校长点头，并没有特别的神色。
两人竟没有一人试图走出卫生间，好像交互和对话不该止于此似的。律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跳过键，只能在这冗长的过场动画里慢慢沉沦。
“……”
艾萨克女士，继续观摩着她身上的每一件饰品。
为什么还不结束……校长心里在想什么？未知。好可怕的未知！难道我在学校里塑造的正经形象从今日起就要开始崩塌了？崩塌的前奏？失业的导歌？可这种情况下几乎无法脱身！
律在不语的环境里胡乱想着。
“……”
她用颤抖的手试图去扶眼镜框，但最终摸到了空气。
——空气！
希望的灵光好像掠过了她的脑海。她转头看看镜子，确认了一件事：自己现在的扮相和平常大不一样。有没有一种可能……
“今天心情不错……对、对吧，这位女士？”
她尝试用陌生人搭话的口吻同艾萨克女士交谈。
“嗯，你也是吗？”
对方很自然地回话。
希望的光芒果真在律的心里涌现了：看上去——校长竟然没有认出是自己！此时她好像身上放下千斤重担，又仿佛成功带上了名为安全感的面具。反正对方不知道面前就是她学校里那个教音乐的，就算自己原地发电也没有关系，太棒了。
“哈~！当然啦，毕竟是周末不用上班，要说起来，很多时候会觉得上班挺讨厌的。”律放飞自我。
“啊，竟然是这样，”艾萨克女士一副惋惜的神情，“遗憾的是，即使不情愿，大家也都需要上班呢，对吧，柊律老师？”
“！？”
……
怪就怪在自己膨胀了。
律感到头上天雷滚滚。
“啊、啊大、大概是这样的吧，我的意思是，周末释放一下有助于放松工作的紧张情绪……”
她口齿变得不清。
“嗯，可以理解，”校长忽又面若冰霜道，“只是没想到，你在衣着方面的审美情趣如此地具有……跨越性。”
“跨、跨越……啊，我的意思……这个嘛……”
莫名穿着女仆装给校长的这种印象，不知会在后续的学校生活里产生怎样的影响。律的大脑飞速运转，方觉借口到用时方恨少。
“这是、是是是……是服务生的新款专属装扮！没错，我在周末来当服务生！这、这都是为了工作而迫不得已！”
她忽然脱口而出。
校长的表情有了些变化。
气氛好像突然缓和了些。
“……”
几秒过去，律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心里突然漫起一股坚定的心流：天呐，我是天才！自己并没有撒谎，因为只属于爱茵丝坦小房东的专属服务生也算服务生。“为了工作而迫不得已”，从某种意义上也是正确的。
“那、那个，需要什么零食送到您包厢去吗？刚才正……正想着给客人送啵噜脆和可乐什么的呢。”她补充道。
——逻辑形成闭环！
不愧是我，天才！
她越说越感到轻松，脸上露出欣喜，就好像超级厉害的服务员散发着事务性的微笑。她看着校长终于拿纸巾擦干手，准备离开，自己也等着后脚跟出去。
“零食的话就不必了，”校长走出去，在走廊的另一岔道口说，“我得走那个方向。”
律见校长不和她同路，如释重负道：“嗯……呢！现在我要去吧台了。”
校长点了点头。
“再见，工作愉快。”
“再见，女士。”
律长舒一口气，同校长就此分别。
她背过身，脸上露出释怀的笑。
虽然心有余悸，但总归安全了。
“要是一会艾萨克女士按了服务铃，也会有别的服务生去她那儿的，我不用再露面了，天衣无缝！”
完美——现在可以正大光明在外面走路了。不过刚才同校长进行言语上的周旋多花了些时间，现在要赶紧去拿零食。她生怕爱茵等得有些急了。
去吧台处装了爱茵要的薯片、啵噜脆、巧克力和罐装可乐，向房间走去。她第一次感到这里的地毯是如此柔软。
推开包厢门，三个女孩还是坐在沙发上。图灵手里拿着麦克风，正唱到一首歌的结尾。律把一袋子零食在桌上倒成小山——幸福的小山。
爱茵打开易拉罐拉环，吨吨喝起可乐来。
“我……活下来了。”
律在沉默了一阵后开口，想要告知大家刚才惊险的经过，当然也可以炫耀一下自己精妙绝伦的借口。现在她的心里，同时萦绕着未退的紧张和身为天才的自我欣赏，也想着，自己再也不要出去，经历同样的事情第二次了。
“我的仆人~！”
爱茵忽然软绵绵地对她说。
“怎么了？”
“刚才没来得及跟你说……我的臣民卡夫卡她想喝豆奶呢！”
“这……叫服务员可以吗？我……不敢再出去再经历一次恐惧了。”
卡夫卡眯起眼睛：“就算多等一会儿也没关系哦，我可以等服务员给我送的——”
“好孩子！”律感激万分。
图灵一直听到她们说完，自己按了服务铃，然后把麦克风塞进律手里：“好啦，我已经呼叫完毕了，所以你什么时候开始唱！”
“这么期待我的表演？”
“谁、谁期待你这魔鬼啦！我是要收集你堕落的证据！”
“这个嘛……”律说，“刚才差点就真正在校长眼里成为奇怪的堕落之人了……还好现在危机已经解除啦。”
爱茵飘到屏幕旁按下播放：“记得要萌一点哦，我的仆人~！”
“呃，我尽量……”
卡哇贝斯雀跃的旋律很快弥漫整个房间。
律举着麦克风，看着自己家的爱茵丝坦，那躺着的姿势同平时在床上懒散地看动画片的姿势如出一辙，就连零食吃进嘴里时的神态也一模一样。好吧，毕竟还是为了激励她考试和保住自己的教师职业，现在就卖力地表演一下吧。
她应爱茵的要求摆出猫猫拳。
忽然，门被敲响了。
“啊，是服务员吧。”
坐在门口的图灵很自然地打开门，进来一个端着盘子、穿正装的女人。一瞬间，让大家的呼吸都停止了。只是律还沉浸在歌唱里，没有注意到。
“牛顿校长？！”图灵深吸一口气。
“豆奶——”卡夫卡说。
“校、校长……”爱茵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
“啊，女孩子们，”校长放下豆奶，“不必惊慌，我只是趁周末兼职服务生，因为手头有点紧。还有，你们的柊律老师不也在这里么？”
“……”
没有人再说话。
校长忽然转头，这才看见拿着麦克风的律。
所有人都看着律。
唱着歌的人觉得气氛忽然冷了些。
“诶？”
她的猫猫拳还捏在手里。
只是她想知道气氛为什么发生变化，于是看看桌上——豆奶。服务生来过了，没问题。再看看爱茵，为什么坐得规矩了些？……嗯？大家都不说话了？
……
好亮，外面还有声音，没人发现门没关吗？
……
啊，门口有个人。
……
嗯？那个人是？
……
“诶啊啊啊！？”
律好想将自己连同她的猫猫拳一起埋进土里。音乐在继续放着，可艾萨克女士的气场淹没了她。这里只剩下欢脱的背景音，一跳一跳，给房间带来快乐的气息。
校长是服务生？
怎么回事？
我在做梦？
“啊，又见面了，柊律老师。”
“诶、这、这个……”
“表演不错。”
只是校长的表情很冷。
“……”
爱茵点的动画主题曲到这里戛然而止，原来是放完了。由于歌单里没有别的歌，屏幕自顾自放起随机曲目来——放的是首悠扬的咏唱，歌词反复诉说着狂潮里迷茫的心。
“我的教师生涯，也许大概从那时候起……”
律的眼里失去高光，幻想自己多年之后，若要站在行刑队面前，则准会说出如此一句念白——
“就结束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