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到了早晨。
律醒来,录音机已经没电,也不知道昨晚的播放究竟有无用处。尽管那东西不再出声,她还是按了关机按钮,将它从无声中关闭至无声。
她克服了一下起床的困难,穿了衣去洗漱。听着水龙头的哗哗响声,她脑中好像有什么话在共鸣,下一秒她脱口而出:
“一起回到那个寒冷的冬天吧……”
她一愣,猛然发觉台本里那些话好像在自己心里扎了根,自己背下来了!她继续念叨下去,一连串台词给她背出来,让她窃喜。
“我……我能背了!?”
她停下了手中的牙刷。
“我的仆人……?”
爱茵身上耷着睡衣,走到她身后,将脸扑一下靠在她的背上。律骄傲地炫耀自己的成果,连说好几句台词,来证明自己用录音机背书的方法是多么成功。可爱茵疑惑:
“诶?这些不都是我的台词吗……”
律表情凝固了一下。
“嗯!?等等……那我的台词是……”
她仔细回忆。
“自己的台词一句都没记住!只记住了爱茵的!”
她吐掉漱口水,收好杯子牙刷,跑回自己房间。重新打开录音机听,才发现昨晚录的时候,爱茵的语气饱含情感、抑扬顿挫;而自己念的部分仿佛诵经,听了就让人想进入梦乡。在她将睡未睡的时候,潜意识也只会记住那些突出的台词,她自己的部分反倒权作背景音乐了。
“还是失败了!明天可就要上台了!”
她将手指插在发丝间挠着。
“真的不能退出吗……”她犹豫。
“我的仆人……”爱茵跟过来,有点看出她心思,又不想错过那剧本,忙道,“等等等等等!要是能陪我演戏,我、我……哼哈,主人自会有你想要的奖励呢~!”
“奖励?”
律惊醒,想起什么。
“那明天开始晨练不偷懒?”
她边说边想,对哦,我还有这个主线任务!这么一想的确晨练比较重要……至于台本,今天还有一天,想个办法吧!——加上昨晚至少是背住了一点东西,让她不至完全地绝望,于是她放弃了退出,答应了爱茵。“诶……竟、竟然还有这事!?”爱茵没有听到她设想中的答案,也想起锻炼的事,虽然心有怠惰,但又不能收回自己的话,一时间小愣一会。
“但我会准备台本的啦,今天等着吧。”
律这样说,让爱茵脸上恢复了微笑。
同爱茵说好后她看看钟。时钟告诉她,现在得去学校上班,她拉上爱茵去了。
……
然而她在学校待了一天,上午到下午,直到爱茵放学,依然没有想到任何办法。问过卡夫卡,说自己记不下台词,对方很配合地拿出没有台词的另一版剧本。
她满怀感激地接过——
然后看着纸上复杂的图示,石化。
“可是手语我更不会了……!”
……
过后,她问过图灵,对方一边说着“哼,我更想看魔鬼吃瘪的样子!”,一边还是口嫌体正直地领着她记忆——
“结果还是要死记硬背么!?我记不住啊……”她在失败数次后二度石化。
……
她带着满脑子的空白回到家,心想,怎会如此?
而后她见爱茵躺在床上,手捧新一册漫画,这让她不得不赞叹那漫画作者的更新速度。纸条放在餐桌上,写了让她泡面端过去。她本因背不下的事有点愧疚,将它翻面,却看到龙飞凤舞的二字:“杂鱼~”这时爱茵从卧室里看向她,带着坏笑。律收起了愧疚心。
“又从漫画里学新招了……”她喉咙里咕噜。
几分钟后,她端着热腾腾的泡面桶进屋,将它放在床头柜上。爱茵已经自顾自看起漫画书,脸上仍然浮着糟糕的笑容。
“杂鱼杂鱼~”
律想起自己在背台本一事上接二连三的失败,“嘤”了一声。爱茵更起劲了,将手五指张开挡在嘴前,继续道:
“杂鱼杂鱼~!果然还是背不下来吧,那么要不要和我主人我再一次……”
律面无表情走向她,趁她不备夺走其手里看到一半的漫画,反手放到屋里柜子的最高处。这下轮到爱茵踮脚抬手拿不到,不得不也发出“嘤”的声音了。律拍拍手,“呼”了一下,就像解决了一桩大事。
“嗯……”她重新开始自顾自思索台本的事。见爱茵站在柜子边,她拒绝了能想到的糟糕情节在脑中的冲击,但觉得还不够。于是她又凑过去,爱茵前不及瞻如何取下漫画,后不及反应她的靠近:
“我……我的仆人……你……你要做什……”
“我已经有办法了。”
律一把抓起她的手。
……
今晚入夜后从窗户能看到的外面的路灯光,就像【第二天】礼堂里的舞台光,因临近上场而正在调试。律、爱茵、图灵和卡夫卡都待在后台,这是真正的要开始的时刻了。这里光线不太亮,有一块简单的幕布隔离前场,以及放东西的小桌子。大家各自想着一会表演的内容。
即使临阵了,律还是什么都没记住,不过现在她竟有些放心了。她用手指一碰爱茵的手背,引得那女孩全身猛一颤,再抓起手一看便可知,律将小抄打在了爱茵手心里。
“这样只要小爱茵一伸手,我就能看见了。”她自信道。
“喂,会穿帮的吧!”图灵叫道。
“只要让她伸左手,手背朝观众不就好啰?”律早就想到了这一可能,“象征着妹妹渴望见到姐姐的动作呀……”
图灵无法反驳她,卡夫卡也赞许地眯眼笑,这让她极度放心地推了一下眼镜。可是,她发现自己没有推到任何东西,空气从指间流过。
“我眼镜呢!?”
……
刚有希望的事态急转直下。
她百密一疏,发现自己好像将眼镜忘在办公室了,现在去取已来不及。这样她就看不清小抄了——先前的盲目自信直到这一刻才粉碎。
没有时间为忘掉的眼镜哀悼,还有问题接踵而至。随着上场的预告临近,她发现爱茵的身子渐渐瘫软下去——比正常站着的时候矮了一头。
“爱茵?不舒服吗?”
“没……”
爱茵的声音晃悠悠的。
“难道是……”律猛然明白了,“小、小爱茵不会怯场了吧!?”——临到上场的时候才发现,爱茵从没参加过类似的活动。“不、不该是年级第一的优秀学生吗?怕、怕上台吗?”律慌乱道。而爱茵颤巍巍说:“没有演过戏……没想到站在舞台上前会这么可怕……”
同时,她看见一旁的图灵,尽管强撑着站立,双腿也在发抖。“又一个?两个怯场的!?”她想,先前决定要演的时候实在是太过随便,使得现在还未出师就有一半队员失去战斗力了吗!?……
可是退无可退了!
外面礼堂观众席的灯已暗了,隔开舞台和后场的幕帘已打开,她得第一个上去了。她看向最后也许能倚靠的、活动的始作俑者卡夫卡,那女孩捧脸歪头,“诶——”,试图萌混过关。
“上……上贼船了!”
先前的安排立马乱成一锅粥,律来不及思考让戏变得不那么奇妙,或是让戏更切运动会预热的题等等事了。就连这戏能否完整演下去都未可知……
她站在舞台中央,茫然地看着大幕拉开,一下子面对满堂的观众。这里的光都打在她身上。她看见艾萨克女士也在;还有帕莱主任,她坐在角落,眼睛在黑暗里对律发着光。
一切都那么突然地开始。
危险那么仓促地到来。
“完、完蛋……有种我天天都在当出头鸟的感觉……”
她攥紧手,大口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算了……爱茵她们还在后台看我,她想,至少我是老师,不能倒在这里……
“可是……”
她在心里猛想,像是要把心脏当毛巾般拧干似的,猛猛想——
“第一句台词是什么!!!我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