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迫使律高速思考。同时,有人在台下低语。
她很抱歉可能要辜负一些人的期待,又恍然想起,自己在这学校里还有反对者,他们大概是要等着看自己出丑了。
简直是十面埋伏的学校。
一双双台下的眼睛,或审视或逼迫着她,让她有一种上课被抽到提问却不会的感觉。
她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了。
“今……今天我在这里散会步吧。”
一句很水的台词被她说出来。
而后,狗狗角色登场:卡夫卡带着用胶水粘好的小狗手偶上台,作为道具的信封被夹在手偶口中。
“站住!”
她夺下了那信。
原剧情中是来自远方的妹妹的信,现在莫名地成为了没有发件人的信,她有点对不起剧情中的妹妹。
卡夫卡却安定地晃晃手偶,模拟小狗的神态,并用心电般的方式同律道:“没关系哦——”
律看着卡夫卡,在一秒内思考她神情的含义。看上去卡夫卡是有办法的了,毕竟整件事还是因那个女孩子而起,她宁可相信对方留有后手。
于是她平稳呼吸,随着想法而动,还是照着原剧本的台词说了:
“啊,这信封上怎会是我妹妹的字迹?”
她将道具信封对着舞台光源高高举起,又感受到侧面,观众的目光依然死死咬着她不放。
为什么不在了的妹妹会送信来?
她也不知道。她只是顺理成章地设下了巨大的悬念。
虽然挖坑不填可能会导致自己罪该万死,急促的时间却逼迫她不得不这样做。
台下的牛顿校长坐正了一些,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思考情节发展的可能;而帕莱主任的眼睛微微更亮了: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律在演大戏。
主任攥皱了手中的纸,上面写着弟弟告诉她的、表达厨力的话术公式:“都去看我厨新作!…如何评价我厨在xx中的表现,我的评价是无敌!”
显然,她把律默认成了超会演戏的名演员,想要看下去了。
回到台上,律水道:“我的妹妹!她不是已经……她怎会送信来?”
卡夫卡带着小狗手偶,作出欲离开态,律扮演的姐姐,刚刚打开信封还没来得及看,便发现那小狗的远去。她认为那是妹妹的信使,便一定要追逐上去。
她一时慌乱,将“我要找到它!”说成了“我要抓住它!”,但无伤大雅。
至此故事的主线展开了。
去追信使狗狗吧!
——幸好,世界线没有因她编造的悬念而改变,这依然是一个追逐的故事,走向仍然正常。
“呜啊!——”
切换到下一个场景,小图灵几乎是连滚带爬从舞台旁入场的。这也是个怯场的孩子,篮子里的火柴撒了一地,一句台词也说不出。
不过,她倒生动地演出了被吓坏的样子。
“你、你怎么啦!”
律作惊讶状道。
本来,图灵该用台词告诉她,也告诉观众:那条吓坏了她的狗就在那边,她是受着恐跑过来的。
然而女孩太紧张了,一开口,所有的话挤在喉咙处,堵车般出不来。
她只有大眼睛巴巴地望着律,身体重心不稳,也许会让观众以为她奄奄一息了,整得音乐老师虚汗直冒。
按原剧本说,她应该在此处帮助了吓坏的女孩,并得到一个追小狗的帮手。可图灵一怯场,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的来头,或许还会有人猜测,是卖火柴小女孩的奶奶显灵要抽她背课文了。
律只好自己去圆:“你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吗?”
图灵呜咽着点头。
“是什么东西?”
律要引导她说出让情节发展的话,只要她说“那是一条可怕的恶狗”,就能让故事发展下去。
可图灵依然说不出话,只有勉强抬起颤抖的手臂,眼神躲闪不敢直面观众。
见此情形,卡夫卡带着小狗手偶出来救场,站到了她手指的方位:
“嗷呜——”
……
图灵、律和恶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被这样的场景包裹,图灵又蹲伏在律身边,先前那些事的画面仿佛再次闪现。
面对犬科动物时的惊惶和过往的羞耻感竟逼她开口了,强装着有勇气的样子,对卡夫卡道:“我……我不怕你!”
然后她看清了,那只是一个手偶而已,于是恐惧有所驱散,乘胜追击般挺起胸口,她的心十分用力。
“诶……但这里应该真正演得害怕一点吧?”
律发觉不对,按住她的头,带着舞台微笑把她按回地上去,“啊,这孩子已经害怕得说胡话了呢……她一定是非常害怕,对吧,她可害怕了!”
……
“嗷~!”
卡夫卡的手偶靠近了,律摆出一副要决战的架势,将图灵挡在身后。
然后!
然后她!
忘词了。
她一时不知道,要从狗狗手里救下女孩子,应该说些什么?“放开她”?好奇怪!
总不可能直接上去打一架吧!
慌乱中,她随口说:
“你……你刚刚送的可是我妹妹的信!”
听上去有点像在和那小反派套近乎。
脸上细汗好像能被她感觉到,但她知道一切还暂未崩塌,因卡夫卡笑着默许了,看来一切还在那孩子的掌控范围之内。
“可以吗……”
“都可以哦——”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放飞自我表演一波。
卡夫卡喉咙里呜呜模仿小狗叫声,仿佛对峙,而脚踝微微转动。
律快速思考自己要摆出怎样的姿势,随后决定了——干脆夸张地模仿动画片主角,大手一挥:
“乖狗狗,听话!”
那气势铺满了舞台。她能隐隐感受到观众的目光更强烈了,甚至原先有些昏昏欲睡的人,此刻也向此处聚焦了视线。并且,台下还有一些惊呼声。
她的手臂缓缓下垂。
小狗手偶的头颅,竟然从她脚边滚走。
它又坏掉了。
小卡夫卡端着无头的手偶。
“难道有什么神展开?”有学生的话隐约飘上舞台。
律咽了一口突然的惊骇,在心里回答她们:并没有,只是我犯下了天大的罪孽……
她和小卡夫卡不言而知的默契竟然失误了。
电光石火间,她没想到卡夫卡要做的事是向前上步,卡夫卡也没想到她会挥舞手臂。于是她一掌呼到手偶的头上。新粘的胶水本就不太牢固,那一击直接让手偶身首异处。
“这……”
“还是说,舞台事故吗?”
台上的人僵住了,台下窃窃私语声开始蔓延。律大声咳嗽了两声,镇定!镇定!我都镇定到现在了……!
“嗷呜——!”
卡夫卡操纵着无头小狗向她扑来。
“就算没有头也可以行动!?”律大惊,而后急中生智配合她说,“我、我就知道你这东西不简单!原来是怪物!”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原定的情节在这一刻发生突变,意外地从青春情感片变成灵异战斗剧。
图灵还茫然着,应景地退缩身体。因这突然而至的诡异发展,观众们都聚精会神,以为律她们真的在整大活。
……
这时候,后台的爱茵终于从方才怯场的恍惚中喘过气来。按照原定计划,她在下一场景又要上台去。
她依稀记得自己的角色因律的即兴发挥产生了些改变……或许扮演的是妹妹的灵魂一类,她倒不知道该怎么演了。
但万一卡夫卡她们真需要等自己的台词呢?她需要上场!
于是她努力平抑着怯意,尽管还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准备好。
……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舞台上演着的东西已经开始了异变,和她手里的那份剧本相比,就快要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