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前,在只有两位女学生的实验室里——
法拉第已经滔滔不绝地,将爱茵和律的事,还有她在晚上碰到扮成星探的帕莱主任的事,向孟德尔讲了百八十遍了。孟德尔只像上次那样,坐在窗边,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的书。
前者并不在意后者有没有认真在听,只是像被挂上拾音臂的唱片般,旋转,旋转,然后遵从某种律令似的发出声响。而后者——尽管她更关心书本里的东西,却并没有完完全全任由她伙伴的话飘走,至少那家伙说的每一句话,她都真真切切地收在了耳朵里面。
“呐诶,孟德尔!”
法拉第来回摆弄着水槽的水龙头。
“我还是没有找到靠近她们两个、实现我天天能磕的契机——但是啊但是,总之啊总之——有一个别的方法已经被我找到了!”
“嗯。”
“真的不好奇?”
“你说了一百零四十二次。”
“不对不对——我是说,”法拉第捡起水槽里的钢丝球,捏解压玩具一样地捏着它,然后道,“如果我真的一下子成了明星,你不会很意外吗?”
“会的。”
孟德尔面不改色答。
法拉第只是鼓腮皱眉看她:
“你那完全就不是‘会的’的表情……要是有一天我在演唱会上唱歌,你这家伙也只会坐在台下看你的书吧。”
孟德尔没有立刻理她,思绪却因这个问题从书中抽离了一会。她想,如果法拉第真有站上舞台的一天,她的确会“坐在台下”。所以她点了点头。
“嗯。”
“喂!”
——法拉第不满她的反应,继续气鼓鼓。
实验室中有些闷热,孟德尔将窗户打开一个小缝,外面的风和楼下的喧闹立刻飘进来。从窗户向下看,小吃摊街热闹非凡,那些暂时没课的学生们在其中走走停停。律也在那人群中,拿着串有奇怪之物的签子游荡。
只过了一小阵,法拉第就恢复如初,继续吵吵闹闹:“呐诶!孟德尔!”——而看书的女孩继续看书,也继续纵容她。话题从刚才断掉的“成为明星”处继续。
“如果我成了大明星,我就要发行CD……如果我的CD变得非常值钱,就可以用来换柊律老师和爱茵丝坦同框的相片了……”
“嗯。”
“还有还有,”法拉第畅想着,“如果我成了大明星,就不会被学校那些又烦人又不感兴趣的课困扰了!我要安排替身去帮我上课帮我做笔记和实验!”
“嗯。”
“啊啊——”那女孩捏拳,“真是的,为什么不能只上我喜欢的课?为什么不能整天看到我想看的那对?这世界真是不自由——”
“所以,”孟德尔捏着书页,“为什么不选柊律老师的课?”
法拉第一愣。
“……课?”
“她可是老师啊。”
那孩子还真没反应过来。毕竟,律在学校的抛头露面,每次都处在各种奇怪的时机——就好像她真的是一个不开课不上课的闲人一样了。她方才明白,自己真把别人当成不工作的纸片人了!
“我……我……我错过了什么!?”
她因自己的失误而震悚。
孟德尔实在忍不住,终于主动开了一次口,虽然语气还是轻轻的:
“可以旁听的。”
法拉第思考许久。
……
“不!”
那女孩竟突然拒绝了:
“我不会去旁听的。”
孟德尔对她前后不一的状态表示不解:
“嗯?”
法拉第倒是很有理由:“你想想看——我马上就要成为大明星了!到那时候,她们已经会更欢迎我吧?现在的我还不是完全形态,还不是最受欢迎的形态;既然要去,为什么不展现我最好的样子呢?”
她似乎真的认为,被星探看到之后,第二天就会立马爆红,或者至少让她的名称响彻整个学园。
“所以……”孟德尔说。
“所以……我现在先不要见爱茵丝坦和柊律老师啦!”
法拉第非常认真地宣告——而孟德尔,似乎把这句话当成了中心要旨,好好地在脑中记了下来。
而后,由于开始了对偶像生活的畅想,法拉第的话匣子进一步开了。孟德尔忽然想上厕所,站起来,一边看书,一边走出实验室。等她回来的时候,看见法拉第还在对着空气叙说着那些讲过无数遍的事。
“原来对着空气也能讲啊。”
孟德尔多盯了一会实验室中女孩自顾自激动着的背影。
然后她竟然自顾自愣了一会。
回神,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愣。不过没事,为对方祝福祷告后,她走下楼去。因为终归是听了太多星探之类的话题,她要转换一下大脑。
她转了又转,楼道里安静过头了,她不太习惯,便去了小吃摊街的花坛上坐着。就是这个时候,律走来了,问她:“为什么在这里看书呢?”她答,她的朋友已经五分钟没对她说过,律和爱茵丝坦的事,已经星探和明星的事了。
她还在继续看她的书,却没有料到,自己随意的回答,让来到她身边的、正在物色新成员的律,从心态上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等等,是真的!”
律想起来那天的晚上,想起那个她在便利店门口远远看见的,遇见了星探的少女。记得当时,她穿的还是和那女孩同款的灰白色鲨鱼薄卫衣,她还许了个愿,要是真有一种巧合,让世界上有一个能参加运动会的少女找上她来,那就好了!
“实、实现了!?”
她又惊又喜。
而孟德尔,并不知道律的内心正盘算着什么,只当律是在好奇,好奇法拉第为什么如此积极地谈论她和爱茵。她还在读着书上的字,而律迫不及待地要继续和她说话,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的朋友……她,她在谈论我吗?我和爱茵丝坦?……是、是不是……我是说,她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这时候,孟德尔想起法拉第在实验室里说的,她现在并不要见爱茵丝坦和柊律老师。于是那女孩如实相告了:“她不想见你。”
律本以为,自己苦苦寻觅的队员终于要到来了,可孟德尔的话却一下子让她的希望断送——不想见我么?原来谈论的都是我的坏话么?难、难道是我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不喜欢穿越者?女仆装的事情败露了?
尽管表面上,她要做一个大方和气的老师,假装没有听到孟德尔的话,心里却呐喊:怎、怎么会这样!
“你的头发……”
孟德尔的目光忽然从书上移开,看着她的头发——长直,在末梢带点微微卷。
“是天生的?”
她毫无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
这时候的律,还沉浸在希望破灭、被拒绝的悲伤中,以为孟德尔说这样的话,是看出了她的尴尬而主动为她转移话题了。她不知道,实际上那孩子只是单纯想问而已。
“这个……就是天然的啦。”
她抓起一绺头发,要给那女孩看。
没想到对方忽然看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