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烟火的暖色和学园的绿树交映,走动的学生布成这里的前景。律和孟德尔并排坐在花坛边缘。少女的膝上放着打开的书,而律的膝上空无一物。
她的心里,同样也暂时地空无一物。孟德尔只是默默看着她的头发,并不说话。放下自己的头发后,律握着烤串,开始沉思。两人微妙地,在很近的距离,想着很远且不同的事。
……
百折不挠!
如此的话语在律的心中响起来。旁人若看去,那想法似乎同周遭平静的氛围,同她身旁的安静少女,同落在她肩上的温煦阳光等等事物毫不相干。但她就是要如此告诉自己了:继续找下去!
她开始赌气了,不相信自己的气运会如此糟糕,怎么会连一个临时队员都找不到嘛!
面对着那条各种食品车围成的小街,她的决心慢慢成熟。她微微欠身了,看着那边的人来人往,心想,一定有人在等着她,她要跨过人山人海而去。
“那么……”
她一下子站起来,在孟德尔眼里,太阳的光晕好像在那一瞬间,同她的身影重合。
“就不打扰你看书了。”她说。
女孩没有应答,只是默默注视她,像是在送行。
律想着自己的目的和之前连续的失败,忽然有一刻,似乎感到身体燥热,像是夏天烈日的威严放大了一百倍,那燥热化作能量,要牵引她的肉体了;又化作能量,注到她的心脏中,她感到心潮澎湃了。她试图抓住那种感觉,随后顿悟般,知道了自己正在做什么——自己正操持着勇气!去找啊!
大抵人就是要在一场场境遇中做出行动的;而许多的行动,非有勇气者是万不能想到或进行的。面对着阻碍自己的无垠山海,明明知道路遥车慢,更也许求而不得,那种恐惧本是压倒性的;而世界上只有勇气——不顾一切、只管勇敢的勇气,当它大到能反而压倒那种恐惧后——才能令面朝山海的人艰难地苟活。
不管是找队员还是什么事也好,律想,这就是勇气啊!而少女孟德尔也看着她,好像在看发光体。她按住自己的心——在想了这么多事情后,尽管心脏还是咚咚撞着,她的思绪却镇定了。
要带着勇气,毅然决然迈出步去!
她想,那么就,
迈出步去——!
……
“扑哒”——!
“诶?!”少女捂住嘴巴。
“唔——!”
……
也许是身上怀揣的勇气太过沉重,让律的步履变得僵硬了——她只迈出一步,就不小心绊到脚,直直向前倒去,烤串掉在地上。这引得那坐着的少女吓了一跳。
“……”
疼倒不算疼,可她却不能接受。
最重要的原因是,她身为大人……
竟然平地摔!?
“不擅长运动么……”孟德尔忽然念叨些莫名其妙的事。
律隐约也听到了这话。哦,对了,她同样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的平地摔竟然就发生在一个女学生面前。她没摔糊涂,为了脸面,连忙要爬起来:
“我、我……等等别动别来扶我!我身体倍棒呢——”
“嗯……”
她甚至还要嘴硬:
“刚、刚刚是看到蚂蚁搬家了,要避让它们才摔倒的!”
“现在是晴天。”
“蚂、蚂蚁的事我们别管啦!”
律拍拍身上的灰,刚才的勇气似乎被摔掉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由突然的羞赧和成年人的厚脸皮交战而形成的另一奇异感情。她装作咳嗽。
孟德尔只是看着她,像是在想别的事情。
“我、我先去啦!”
律被盯得受不了,对方越盯她越觉得丢人丢大了。于是她站正,朝那女孩挥挥手,在其若有所思的注视中匆忙地离开。
她不得不放下盲目的勇气审视自己的遭遇了: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呢!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那串炭烤奇怪生物触须,刚才它掉地上了——幸好她绝对不会吃它。这也许也算一种幸运——所以为什么她的幸运都只是以诡异的形式到来?
“呣——”
她学着之前卡夫卡的样子嘟嘴。
重新走在本让她满怀期待的小吃摊街里,她想,天底下就没有一个会打直球的少女吗?要是有这样一个人,你问她能不能,“能!”,来不来,“来!”,对现在的律来说,该是何等的天使般的存在。
天底下直球女孩的话,也许爱茵是的,但相同角色不能两次加入一个编队。现在四人接力组里剩下的那个空缺,已经如同天裂,不光决定运动会时女孩们能不能上场,还决定她今晚能不能入睡——好不服气!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爱茵图灵卡夫卡她们帮忙找人,但自从第一天被认作变态的那一刻起,她内心就开始隐隐约约有了想亲自洗刷的耻辱了——好不服气!所以一定要让她自己来才行。
在经过多重失败后,她极度渴望直球人。
“可恶……用直球法寻找直球好啦!”
她四处打量,忽然闻到辣香飘来。原来她正走着,旁侧一个小摊位上有一个反戴鸭舌帽的少女,一手插兜,一手翻着烤肠签。
“东方的学生啊……”
她像是受了熟悉感驱使,又带了自暴自弃的心态,上去就问:
“你有空参加运动会吗?”
然后她屏息,慢慢等待对方给出答案。
“有。”
对方很利落地答了。
“那你要参加吗?”
然后她再度屏息,等待着那个更进一步的,决定她今晚睡眠质量的最终答案。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随便的尝试,竟真的如愿了——那少女瞥了她一眼,然后看着她,非常大方地说道:
“要。”
霎时间,她甚至想流一点感动的泪水了。在经历无数的失败后,终于等来了一位直球选手。她就喜欢干净利落不讲废话的人,看着眼前的少女,她一定会成为很棒的支援者——
“滋滋”——
忽然,铁板上有什么东西作响,吸引了律的主意。
原来是一个土豆。她忙伸手向女孩指出:
“啊,土豆要烤糊了!”
这种善意的提醒是她下意识的,或者说,对她的心是种安慰。因为对于面前的直球少女,她有种无以为报的感觉。至少让自己帮她一点忙吧——
“咔”!
律还没反应过来,桌对面的女孩已手起刀落,将那土豆劈成两块,然后切片,装进纸杯里。律以为是送她:“别别、这……”
少女摇头,却还是递了那土豆来:
“抱歉,手不指鱼,五十银币。”
“诶诶诶!???”
律惊恐地看着这女孩,那带点锅巴的土豆看着很香,却让她更惊恐了。
在学校里逛个小吃街也要被宰?
她想,怎么会——
直、直球过头了!!